午膳时间,韩十四盯着桌上两盘的半只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互不搭理的吴妈和黄管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下筷。
半只清炖鸡,半只药膳鸡。
一边是黄管家,一边是吴妈。
韩十四觉得自己先夹哪个鸡都不太好,思索许久,他的筷子直直伸向一旁的炒青菜。整整两碗米饭啊,全靠一盘青菜咽下去。
两盘鸡被撤下去的时候,韩十四感到有些痛心。
“哎,大人怎么没碰鸡呢?是我做的药膳鸡看着太没食欲?”
“哎,许是大人身体还没恢复好,没什么胃口吃荤腥,你看我的清炖鸡都没动。”
“哎,也不知道大人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些......”
“大人的胃口要是能再好些就好了。”
“对啊,两碗米饭哪够啊,这不得三碗米饭再加一整只鸡?”
“你可说吧,两碗米饭也太少了。”
韩十四听着门外的声音,低头用手比划了一下方才吃饭的饭碗,两碗,也不少了啊。至少对于韩时斯这样瘦弱多病的人够了啊,想起那日在宫中被卓福拆穿生病之人顿顿大碗饭,哎,果然还是年长者对自家孩子有滤镜啊。
早知道,他再吃一碗了。
韩十四在那边被疯狂投喂,何晏之这边就略显苦闷酸涩。
由于何晏之是大病初愈,碰不得油腻荤腥,这一日三餐就顿顿清粥清汤配青菜,吃得何晏之欲哭无泪。她曾多次表示自己身体已然恢复,咳嗽只是偶尔情况,并无大碍,但很明显多年来的病秧子体质并不能为她做担保,换来一些荤腥。
何晏之常常觉得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明明内心充满活力,但始终带不动这身体,就好像这身体不归她管一样。
“阿秋,你行行好,我就再吃一小碗!”
今日这砂锅粥里放了一点点肉末,还加了点盐,可何晏之只得到了一小碗,一个小小碗。
“小姐,真不是阿秋不给您吃,只是这分量是厨房那边分好的,您忘记上次贪食糯米糕消化不良弄得胃痛了?”
何晏之讪讪一笑,那是她刚醒来没几日浑身无力,饿得厉害,看桌上摆着糯米糕就多吃了几块,没想到这玩意儿是凉的又难消化,当晚直接胃痛得睡不着。
“那是凉米糕,和这粥不一样。”
“那——等下,我去厨房给您带些好消化的小点心来。”
阿秋比秀秀年岁稍大,办事更果断些也更有自己的想法。这若是换了秀秀,恐怕又是那一句“老爷说、夫人说、大夫说”。不过那丫头岁数小,主子的话句句放在心上也是情有可原。除了偶尔死板些,平日里还是很可爱的。
阿秋离开房间时还不忘将门窗紧闭,何晏之单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叹气声一连接一连。这些日子被看得严,就连门窗开启的通风时间都有限制,生怕她受风着凉。她现在就是那娇养的花朵,受不得半分风吹雨打。何家上下真是捧她在掌心怕碎了,含她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上天入地寻来些宝贝都给她。
堆在一旁的话本是何岱带来给何晏之解闷的,但翻来翻去都是些无趣的故事,她不喜欢,看了几页就丢在一边。案上的毛笔是宋淮特地从外地重金淘回来的上等货,可她在纸上划了两笔根本用不惯。毛笔旁的诗歌本是何王氏送来的,这倒是被她翻成了卷边,但她更多时候去在看那诗歌的插画配图,上面的小人栩栩如生,无比灵动。
何晏之无聊至极,从撑着下巴的动作变成了整个上身软绵绵地趴在桌上,两手臂直直伸向前,脸蛋贴在木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无聊的目光扫视着这房内的一切,突然,目光停留在梳妆台前的首饰盒。
何晏之弹起身,迅速移动到首饰盒前仔细翻看。
白玉珍珠翡翠簪、金丝海棠步摇、攒珠青玉荷叶簪、海棠素簪、白玉红珠钗、苗银孔雀簪、镂空金簪......这首饰盒的首饰繁多,光簪子看着就有二十几只不重样,样样做工精致,价格不菲。
何晏之被一支镶着宝石的蝴蝶金簪吸引,这支簪子通体用黄金制作,蝴蝶的造型刻画细致、精巧生动,蝴蝶的翅膀和眼睛处分别点有宝石,晶莹剔透,颜色绝佳。她欣喜地在头上比划着,找到合适的位置插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好像还缺点什么。
何晏之翻遍了梳妆台也没见些胭脂,只有一支螺子黛。她简单描了描眉,果然好看许多,但还是显得没什么气色。
就是缺点胭脂。
“阿秋!我们出门吧!我想去逛街买些东西!”
何晏之同母亲磨了好久才同意她出门,这出趟门不仅要带丫鬟阿秋在身边,父亲还又为她调了个侍卫过来,而且出门还有范围和时间限制。
何晏之虽有些郁闷,但总胜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
大病以前的何晏之几乎从不主动提出出门,平日里只在卧房、书房行动,偶有在花园吹吹风也很快就回去。这次主动提出要上街,何氏夫妇虽然担心,但还是克制了一下想要陪同的心,毕竟女儿总要长大。自家女儿往日一副病怏怏,无欲又无求的样子,现如今有点要求,他们也是很开心的。
到了街上的何晏之连呼吸都觉得新鲜自由,一改往日里沉闷模样,左顾右盼,每个摊位都要去瞅上两眼。
“阿秋,你看这个泥人捏得多好看!”
“老板,这果子叫什么?!”
“老板,这白色的糕点来两——嗯多来几个吧。”
......
何晏之逛得开心,但很明显体力还是没能跟上,只是逛了这条街三分之一的部分,她就有些喘。她靠在阿秋身上,额头出了薄汗,再开口时也有些有气无力。
“小姐,要不我们回府吧。”
“不不不,我就是——就是有些累,太久不出门得过,我歇歇就好,我们去找个茶楼休息一下。”
何晏之被扶进距离最近的茶楼,只二三百米的距离,她却觉得已经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她靠在椅上,脑袋歪歪斜斜地微微垂下。
突然,她感觉身后快速走过一人,衣袖掠起的风卷起她的发丝并将发丝与金簪缠绕。
“当啷——”金簪落地的声音响起。
她想要偏过头去看,鼻尖却意外划过那人的衣袍,他身上的气味如梅花般清冽,如所言“如嫩寒清晓,行孤山篱落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