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中，灯火显得尤为吝啬，点点光芒在黑暗中挣扎，风携着湿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暖阁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柔与深邃。
许不言事先已经喂对方喝下了他自制的麻醉散，这是他根据《圣济总录》中记载的红散子与《癸辛杂识》里的“押不芦”配制而成，麻醉效果十分强，此刻动刀割皮，胡床上的许青鹅便已经完全昏死过去，确保对方连意识都不会有。
他握着手中刀刃尖细月刃刀，一点点破开了脑皮，旋即取来身侧的镊子夹住头皮，左手微微外翻，便将伤口处的头皮掀了起来，露出了下面染着鲜血的绒毛。
惜花在一旁看着，浑身僵硬，自家小姐的耳朵被棉花塞死，眼睛也被蒙住，身上用长裙布帛盖着，唯独剩下个脑袋。
外面如豆大雨倾倒而下，阁中凿击头骨的声音碾压得她近乎喘过不气来，闪电扑下来，雷声轰隆隆，仿佛在施展着极刑。
许不言用锉刀在伤口下的脑骨处开了七个针孔般大小的小洞，随后沿着这七个针孔小洞逐渐凿穿周遭的骨壳，原理与后世的“去骨瓣术”如出一辙。
随着时间推移，很快，许不言便从伤口里夹出不过拇指大小般的圆形盖骨，转身丢进了身侧的铜盆里，头也不回地冲着惜花吩咐道：“用水将这取下来的头骨蒸煮一刻钟。”
“蒸煮人的头骨？七郎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惜花脸色刹那惨白一片，神情惊恐地望着许不言的后背，不知所措。
听闻惜花的话，许不言没有反驳，只是让她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
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人工植入骨瓣，他只能在取出颅内淤血后，将这块头骨重新按回去，所以必须用水将头骨重新煮沸消毒。
暖阁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唯有外面的风雨声催人，仿佛有妖魔在作祟。
他吃力地伏在了胡床上，空气里浮动着血腥味，目光死死盯着许青鹅的后脑开口处，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淤积的血块，如同鹅蛋大小的血块，与一堆神经中枢牵连，他在这方寸之间但凡稍有差池，许青鹅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醒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不过三寸长的探针，捏在手中，朝着血块探去，尽可能地引出里面的淤血。
他身上的汗衫都被黏腻的汗水浸透了，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又湿又凉，足足一个时辰后，才堪堪清除大部分的血块。
他见时机差不多，这才用炭火灼烧得炙红的铜叉封死周遭的出血点，又让惜花从蒸锅中取出头骨，从药箱里掏出了用桦树汁液、桑皮跟牛骨碾成细粉混制的神膏，涂抹在凿洞四周，用作粘合剂，以银丝替代颅骨锁，封好伤口，再用桑皮软线缝合了头皮。
暖阁中火盆架上的炭火越发炙热，雨气蒸腾起不少雾气，悬挂在胡床头的银质大龙油灯柔柔弱弱地亮着。暖阁外的走来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在门口停下来。
阁门到底有些年头，被人推开时声音老旧，外面的人跨进门，带动的气流扰得风灯里的火苗乱晃，径直朝着二楼的嫡女闺房里走来。
李妈妈的身子遮挡了大片灯光，见这赘婿老实安稳地蒙着毯子躺在胡床上睡觉，这才放缓了脚步。
许不言的身体窝藏在薄毯下，整个人几乎是趴在许青鹅的身上，脸埋进了对方的长发里，见那嬷嬷走近过来，连忙又压低了身体，唇瓣几乎贴上了许青鹅的朱唇上。
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她朱唇上散着隐约的薄汗，尝在嘴里又湿又凉。
就在李妈妈要掀开许不言身上的薄毯时，藏好炭盆的惜花及时跑了过来，叫住了她。
“李妈妈这么晚了还没睡，怎么到暖阁里来了？”
惜花借着撩起头发的空隙，揩去了额头的细汗，目光紧张地瞥了眼胡床上身影。
李妈妈伸向胡床的手总算止住，缩了回来，重新提起地上的风灯，淡淡地“嗯”了一声，背着手仰着头地说道：“今儿到底是这赘婿给嫡小姐冲喜的日子，崔姨娘不放心，才叫老身过来瞧瞧。”
“七郎应该是睡死过去了，外面又下着大雨，这里有我就行，不劳李妈妈操心了。”惜花赶紧上前，用身子挡住了胡床，拦在了李妈妈的面前。
李妈妈瞥了眼胡床上裹在毯子下的人影，瞧不真切，又见外面雨势大了起来，这才点点头，叮嘱了惜花几句，转身走出了暖阁。
待人出去，胡床上的薄毯被许不言一把掀开，连忙从许青鹅身上挪开身子。
方才情急之下，他居然弄乱了对方身上的长裙，露出了如凝脂一般雪白细腻蝴蝶骨。他的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连忙将目光移开，走下胡床。
惜花连忙走过来问道：“七郎手术可是成功了？我家小姐多久能醒过来？”
许不言目光落在了许青鹅浓密卷长的睫毛上，见对方的麻醉散药效尚未过去，如同睡着一般，方才不经意裹住了对方的嘴唇，那朱唇上鲜红的口脂都淡了不少，心跳不受控制地突然快了一拍。
听惜花再次追问，这才回过神来，张口说道：“不发生感染的情况下，你家小姐定是能在七日后醒来的！”
许不言也不能确定七日后，她到底能不能醒过来，他之所以说七日，也是因为这是最后的期限，至于许青鹅的命运如何，便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斗得过这老天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