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外雷雨交加,偶有几声鸦鸣,夜风时缓时急,连窗后的风灯都吹灭了几盏,让居室内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惜花方要大声叫人,便被许不言一把捂住了嘴巴。
她几乎喘不过气,对方的手十分有力,扼住了她的后颈,让她挣扎不得。
许不言忽扳过她的脸,迫使惜花看向自己,眸光死死盯着她,一双眸子里透着三分狰狞,先发制人,用压制的声音逼问她:“许府的二小姐每隔一段时间都来虐打你家昏死的姑娘,你作为嫡女身旁的贴身女使,敢说自己毫不知情?”
惜花喉咙被锁住,发不出什么声来,听到许不言的话后,一张脸刹那间变得惨白吓人,眼里委屈的泪水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不得不说出了实情。
她早在自家姑娘昏死没几个月,在给她更换衣物时,便发现了身上被藤条鞭笞出来的血痕,知是有人故意虐打自家姑娘,但当她发先那凶人竟然是崔姨娘所出的庶女时,便不敢揭发对方的恶行。
彼时大爷因姑娘私奔的丑闻,落得颜面尽失,对姑娘更是万般埋怨,府中又是崔姨娘掌家,许朝颜没几日便顶替了姑娘在闺门坊内的女医职位,而一向最宠姑娘的祖父太常,也深居简出不再过问长房嫡女的任何事情。
转瞬之间,许府上下再没有任何一人关心如同死了般的许家嫡女,就连一应供应都被暗地里克扣,惜花为了在府中苟活,害怕对方变本加厉伤害许青鹅,更加不敢揭发许府二小姐虐打嫡姐的恶行。
惜花说完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脸上泪流不止,眼中满是绝望,若不是为了自家姑娘,她早就不堪受辱地投井自尽了,哪还有颜面苟活下去。
听着惜花的遭遇,许不言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余光瞥见了惜花露出手臂上的血痕,显然遭受毒打地可不止这嫡女一人。
“府里大爷信了那咒禁博士的谎话,说姑娘与大爷天生相冲,只有寻了人来给姑娘冲喜破灾,才能解了这法子。这都是姨娘故意使出来的阴狠手段,若是姑娘冲喜后七日内还不能醒来,大爷便会……便会听那咒禁博士的话,活埋了姑娘!”
惜花嘶哑的声音从喉间喊出之际,阁外顶上惊雷乍响,照亮了许不言越发沉默的脸庞,旋即屋外雨点骤然转烈。
许不言握着的手指节都捏得发白。
所谓的冲喜原来竟是崔姨娘设法除去嫡女的手段,飞龙帮的乾肆不知跟那咒禁博士又有什么交易,居然让他来顶了所谓的冲喜之人。
按照计划,冲喜后许府嫡女醒不过来被活埋了,反而对他是有利而无害,届时他只要拿了嫡女的嫁妆,堵了飞龙帮的房贷债务,大不了一走了之,离开长安城就是。
“坊间传闻,你家姑娘的外祖,曾给她留了千万贯的嫁妆,这嫡女若是没了,嫁妆……”许不言不经意间探了探惜花口风。
谁知惜花反而笑得更惨:“哪里还有什么嫁妆,我家姑娘出事后不到一个月,那崔姨娘便以中馈大权褫夺了姑娘的私产,姑娘外祖留下的产业,也都被她姨母一家子霸占。”
“嫁妆被占了?!”许不言喉间似被锁住,连声也发不出,一双明亮的眸子惊疑不定起来,呼吸声愈发急促。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嫡女是这般昏死的情况,这种事情的发生也合乎情理。
许青鹅母亲亡故,唯一的兄长又常年居住外宅,几乎可以说是在内无依无助,而她母族中外祖父与外祖母又早亡,偌大的医药坊的产业都落入了姨母一家手中,对外也可以称得上是无援无靠。
但这样一来,他便有了天大的麻烦了!
若是许青鹅真的一死,他非但在许府内分不得半分嫁妆,反而会落得个鳏夫的下场,依照长安习俗,这高门的赘婿鳏夫可是要为亡妻守一辈子活寡的啊!
岂不是说,他要在这许府内受尽半辈子的委屈,终日如同那牛马般任人鞭笞地活下去。
一想到那个情景,许不言浑身就不寒而栗,转瞬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有许青鹅活过来,他才有机会夺回对方的嫁妆,才不用在许府当一辈子的鳏夫!
“惜花,你想不想让你家姑娘醒过来!像是个正常人一般!”
话音落下,阁外倏地响起一声撼地惊雷来,惊动在暖阁乌鸦下栖息的乌鸦扑腾地窜了出去。惜花不知是被这雷声还是对方的话吓得呆住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地望向许不言。
居室里那盏银质大龙油灯的火苗飘忽不断,忽闪忽灭,映着二人晦暗不清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