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田院的大火,在长安城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起火原因最终被定性为意外失火,毕竟寺庙老旧,线路混乱,加上风干物燥,一点火星便可能酿成大祸。
但许不言捐出广济堂全部家底并承诺持续资助重建的消息,却着实让不少人惊掉了下巴。
“这许不言,是疯了不成?”王氏医药坊内,徐茂得到消息,忍不住嗤笑,“一个靠着女人裙带关系上位的赘婿,好不容易挣了点钱,居然全扔进那无底洞里去了?真是个蠢货!”
一旁的主簿也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掌柜,这事是有些蹊跷。广济堂奶茶日进斗金,他这么做,图什么?难道是为了博取名声?”
坐在上首的王凝雪,此刻却不像往日那般盛气凌人,反而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她比徐茂和王管事想得更深一些。许不言此人,行事看似冲动,却屡屡能化险为夷,甚至让他们王家吃了好几次暗亏。
这次如此反常的举动,背后定有缘由。
“名声?”王凝雪冷哼一声,“长安城里想博名声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会把真金白银,还是能下金蛋的母鸡,拱手送人的?这里面,怕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她顿了顿,看向王管事:“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管事连忙躬身:“回夫人的话,已经有些眉目了。那许不言,来历确实有些模糊,只知道是从外地流落到长安的。不过,我们的人发现,他似乎和城西的飞龙帮有些瓜葛,尤其是那个头目,叫乾肆的,两人似乎私交甚密。”
“飞龙帮?”王家姨母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一群不入流的地痞流氓罢了。他一个医人,怎么会和这些人搅合在一起?”
“这……小的也不清楚。”王管事小心翼翼地回答,“不过,飞龙帮最近似乎不太平,听说城南铺贼尉的张都尉,盯上他们了,正准备找个由头,好好整治一番。”
王家姨母手指一顿,眼中精光一闪:“城南铺贼尉张都尉?我记得,他好像是我们王家远房的一个亲戚?”
王管事眼睛一亮:“夫人说的是!张都尉的夫人的表姐,正是咱们府上三房老太爷的填房丫鬟提拔上来的……论起来,是能攀上点关系的。”
“嗯。”王家姨母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去备一份厚礼,送去张都尉府上,就说我这个做姨母的,关心他前程,让他放手去做,不必有什么顾虑。若是在‘整治’飞龙帮的时候,能顺便‘发现’点什么关于许不言的‘有趣’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小的明白!”王管事心领神会,连忙退下安排。
徐茂有些不解:“就算查到他跟地痞勾结,又能如何?许青鹅那丫头,现在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未必肯信。”
“哼,”王家姨母冷笑,“你懂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抓到实实在在的把柄,就不怕许青鹅不起疑心。而且……”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他费尽心机入赘许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能写出那种奇特诗句,又能想出奶茶这种赚钱点子的人,会甘心当个吃软饭的赘婿?我不信。”
几天后,长安城西,飞龙帮的一处隐秘据点。
夜色深沉,数十名不良人手持棍棒、腰挎佩刀,在张都尉的带领下,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
“奉命搜查!所有人都别动!”张都尉中气十足地大喝。
飞龙帮的帮众猝不及防,虽然奋力抵抗,但在训练有素、人数占优的不良人面前,很快便被制服,一个个被捆绑起来,押在院中。
张都尉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显然是在寻找什么。他事先得了王家姨母的“关照”和“好处”,自然要尽心尽力。
“都尉,这里有个暗格!”一个眼尖的不良人在一间屋子的墙壁后面有了发现。
张都尉精神一振,快步走过去。暗格被撬开,里面并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杂物和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
“打开!”
匣子被暴力破开,里面是一些账本和几封书信,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张都尉拿起那张纸,展开一看,眼神顿时变得玩味起来。那是一份契约,上面清晰地写着甲方乾肆,乙方许不言,内容是许不言入赘许家,取得其妻嫁妆以及王氏医药坊产业,事成之后,乾肆会给予许不言一笔丰厚的报酬,并助其脱离许家,恢复自由身。契约末尾,还有两人的画押和手印。
“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张都尉心中大喜,小心翼翼地将契约收好。这东西,可是价值连城!
消息很快传回了王家。
王凝雪看着那份契约,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好,好得很!原来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我还真是小看他了!”
王凝雪也在一旁,看着契约上的内容,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化为一丝嫉妒和怨毒。她想起许不言那张俊朗的脸,想起他对许青鹅的“温柔体贴”,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母亲,我们现在就把这个给许青鹅送去?”杜良有些迫不及待。
“不急。”王凝雪摆了摆手,“直接送去,那许青鹅未必肯信,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我们伪造的。得想个更稳妥,让她自己‘发现’的法子。”
她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女儿王若溪身上:“,你不是和许青鹅那丫头还有些来往吗?过几日,寻个由头,去许府看看她。她不是喜欢看些医书吗?把这个……”她拿起那份契约,“想办法,悄悄夹在她常看的一本医书里。”
王若溪眼睛一亮:“母亲英明!让她自己发现,她才不会怀疑!”
“嗯。”王凝雪点了点头,“记住,做得干净些,别留下痕迹。我倒要看看,当许青鹅发现自己被心爱的夫君如此利用和欺骗时,会是什么表情!”
与此同时,许府东苑外。
邓虎焦躁地踱着步,不时看向门口。当看到许不言匆匆赶来时,他立刻迎了上去,脸色凝重。
“出事了!”邓虎压低声音,“帮里的据点被铺贼尉给端了!损失惨重还在其次,关键是……”
他凑近许不言,声音更低了:“帮主放在暗格里的东西,全被抄走了!包括……包括你和帮主签的那份契约之一!当时这契约留有双份,一份恰好就在这个据点内!”
许不言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心中猛地一沉。
怕什么来什么!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那份契约,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另一把利剑。一旦被许青鹅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会化为泡影,他和许青鹅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温情,也将在瞬间崩塌。
“是谁干的?”许不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有些发紧。
“是城南铺贼尉的张都尉带的人。”邓虎咬牙切齿,“那家伙早看我们不顺眼,这次不知道得了谁的指使,下手又快又狠!”
“张都尉……”许不言脑中迅速思索着。一个铺贼尉,就算和飞龙帮有旧怨,也不至于如此精准地找到暗格,并且目标明确地冲着那份契约去。这背后,一定有人捣鬼!
王家!
这个念头立刻闪过他的脑海。除了王家,还有谁会如此处心积虑地针对他?
“乾老大现在怎么样?”许不言问道。
“帮主没事,当时不在据点。但他让我务必转告您,契约落到了别人手里,你那边……恐怕会有大麻烦!让你千万小心!”邓虎脸上满是担忧,“而且今日王家的女儿来府中见过许青鹅,送给了对方一本医书!”
“医书?契约很可能藏在医书里!”
许不言点了点头,心乱如麻。
“我知道了。”许不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王凝雪得到了那份契约,一定会拿给许青鹅,揭穿自己入赘许府的真实目地,当下是找到许青鹅。
他几乎是跑着回东苑的,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惜花焦急的脸庞。
“姑爷,您可回来了!小姐她……她跟着蒋医丞进宫了!”
“进宫?”许不言一愣,“去做什么?”
“听说是宫里有位娘娘身子不适,请蒋医丞去瞧瞧,顺便把小姐从闺门坊也带去了,说是让她见见世面,也学些东西。晚上宫里好像还有宴饮,小姐估计要晚些才能回来。”惜花说道。
许不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进宫了?还是跟着蒋义方?
这下麻烦了!宫门深似海,他根本进不去。而且,蒋义方那家伙,一直对许青鹅虎视眈眈,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