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言下了值以后,并没有直接回颁政坊的家中,而是径直去往了西市。
西市算得上长安城里最大的CBD商业区,开门时间也有自己的规定,不是早八晚五,而是每日中午开市,敲钲三百声而众以会,晚上宵禁关市,敲钲三百声而众以散。
他进来时,西市已经开市了三个多时辰,长安本地的乡绅百姓、权贵府上的皂衣采买、散居京城的才俊,待选的官吏、各州县来京投献的文人墨客,一窝蜂地挤进西市里,指望能抢购到最新进城的珍品。
在西市各大御泥坊、青黛坊的铺子中,还能见到许多头插春胜的深闺女眷们,正在亲自挑选心仪的花钿、斜红、口脂、面靥。这些可都是唐朝美妆博主们种草的时尚单品。
许不言走在西市街头,健步如飞,过往诸多女眷纷纷朝他看来,眼眸里顾盼生辉。
他注意到这些女子头上的发髻都很高,实则都是戴的假发。很难想象假发最流行跟feel的时代,居然是唐朝的开元时期。
沿街各大铺子里叫卖声不绝于耳。
“蹀躞带,蹀躞带,东西随便挂,保证不拉胯!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上一条蹀躞带,曲江宴里你最帅!”
“慧眼识宝!法力高强!慈恩寺高僧亲自开光加持的金刚珠串,诗仙李太白同款嘞!”
片刻之间,药材铺的门槛轻启,跃出一名面容圆润、稚气犹存的青年。此人叫贾不了,西市里经营各类药材的二道贩子,自称有过目不忘的才能。他也是西市里的医托,专门找人接地下见不得光的生意。
“许兄,步履匆匆,意欲何往啊?”贾不了眼尖,捕捉到匆匆而过的许不言,不由分说地搭起了话。
许不言的脚程太快,周围人又多,贾不了只得施展浑身解数,紧随其后,不让其脱离视线。
“许兄,你可曾听说了昨日飞龙帮跟狗熊帮为了争夺地下赌场,在平康里互殴的消息?”贾不了环顾四周,压低嗓音,更显出了几分神秘。
许不言眼睛霍然一亮,脚步不由得放缓了几分:“你从哪听说的?”
贾不了得意一笑:“我这小小药铺,汇聚南北客商,三教九流齐聚,消息自然四通八达,无所不晓。
两帮人马大打出手,可是伤了不少人,平康里的武侯铺子跟万年县的铺贼尉出动了不少人马,正满长安城的缉拿这伙顽凶。
听说飞龙帮那边伤得更重,武侯特意在长安各大地下患坊蹲守,一旦这伙人冒头直接捉拿,吓得飞龙帮的人都不敢外出寻医了。”
许不言闻言正色道:“贾兄,我可是患坊的正八经儿的医生,从不涉足地下帮派的恩怨,更不接此等非法医托的生意。”
“长安城里谁不知您许兄的正经儿?”贾不了戏谑一笑,随即话锋一转,“老规矩,这消息金贵,若促成交易,千文好处,总不过分吧?”
许不言淡然一笑,未作多言,只道:“四百文,不能再多。”言罢,他继续前行,留下贾不了在后头气急败坏,却也只得紧随其后,“许兄要是做成了这单生意,这治伤的药材总给从小弟这里出货吧!”
不料话音方落,许不言转身脚下一钩,贾不了跌了个趔趄,登时扑倒在尘土里。
许不言居高临下瞧着他,笑容可掬:“贾兄,上次从您这里订购的桂枝可是短斤少两了不少,香薷也是陈年不足,藁本更是货不对板,里里外外,可是多坑了我不少银钱。”
贾不了心虚地低了头,嘿嘿笑道:“许兄慧眼,此番小弟定当改过自新,确保药材纯正无虞。只求许兄此次这买卖所用的药,继续从小弟这里出!”
许不言心里犹豫了片刻,他知道飞龙帮在长安城地下势力庞大,而且可不是什么好人,武侯铺正满长安城里抓捕他们,如果自己为他们非法行医,不但会被官府再次盯上,而且这钱怕是也不那么容易挣,保不齐还会被对方黑吃黑。
可他一摸腰袴见已经空瘪的钱袋子,还是一咬牙接下了这个生意。
“成交!”许不言头都没回,从怀里掏出了个患坊的腰牌,丢到了贾不了怀里,到时候自有线人找他拿货。
他刚转过身走过十字街,远处巷口幽深处,屈不通突现,一把拉住他,兴奋地道:“贤弟啊,你怎么独自跑到这西市来了,害我找你找得如此辛苦啊!”
屈不通拉着许不言便往巷外走,“想必贤弟也见到了贾不了,必然是知晓了飞龙帮的事情,愚兄这可是又为你谋得了一大单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