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加钱居士
时小椴2024-09-06 20:403,013

   许不言与屈不通两人沿着光德坊的十字街一路西行,靠近胜光寺的坊墙北转,进入了坊内的一片北巷中,这里居住的多是寻常百姓,殷实小户或者赴京科举赶考的穷酸举子之类,环境在光德坊内算不上多好。

   从布局便看得出来一二,这光德坊南北中共分成了三巷,其中南巷多是高门大户的宅邸,府内霄台巍峨,似云端楼阁;中巷多是朝廷官员居住的独院别所,曲水轻绕,亭台楼榭居多;只有北巷这里多是平顶檐连成片的房屋,以及夹杂着逆旅跟酒肆食肆的铺子,各样高低的小楼,排列纷乱。

   屈不通站在北巷一片逼仄的平顶檐铺子入口处,朝着里面张望一阵,回头冲着许不言说道:“一会儿进去了,贤弟你莫要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许不言看着两侧只有些简陋的平顶屋,黑压压的紧密相连,屋隙与屋隙间堆满了各种生活杂物垃圾。

   而且,北巷的街路两侧皆修有排水的暗渠,渠沟上用青石瓦覆上,便于排水以及冲刷路面,不过这条小巷内的暗渠明显被垃圾堵住了,污水溢满出来,到处流淌,弄出来不小的异味。

   他怎么也没想到,飞龙帮跟狗熊帮因地盘火拼,正被长安武侯铺跟捕贼尉满城抓捕,居然会躲在了光德坊里,要知道京兆尹府廨就在此坊,距离这里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

   屈不通嘿嘿一笑,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贤弟你也没想到吧,飞龙帮的堂口就躲在光德坊京兆府的眼皮子底下,这叫灯下黑!”

   两人七转八弯,来到北巷中段。

   屈不通脚下一偏,带他转入旁边一处卖杂货的铺子里。

   铺子老旧,前柜面积不大,上面摆放着虎鞭鹿茸的山货,一位老汉独自坐在柜台后,穿着紧腿裤,尖头鞋,瞧着像是胡商,半支棱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屈不通朝着许不言用了下眼色,往柜台走去,伸手敲了敲台面,说道:“老汉,要三十条羊毛毡毯和半件杂色皮货!”

   老汉眉梢一挑,随口说道:“羊毛毡只有栗特货没有波斯货。”

   屈不通回道:“我既不要栗特货也不要波斯货,我要山里的货!”

   老汉见对方接头暗号都对答如流,这才拿起柜台上的铜铃铛摇了摇。

   不久,柜台后的门就打开了,从里面钻出一位壮硕大汉,年约三旬,鼻梁挺拔,眼神深邃,脸庞瘦削,下巴边缘勾勒着一圈粗犷不羁的黑络腮胡,头顶那顶着尖角挺立的毡帽,整个人得有七尺多高。

   他抬头看了眼来的人,顿时愣住了。

   “屈不通?”

   屈不通笑眯眯道:“曹八,这个乌龟儿子,没想到你小子还活着,我还以为你小子去平康里吃花酒不给钱,让那里的假母给做掉了!”

   许不言看着寒暄的两人,打量了下叫曹八的男子,发现他的右臂上草草的包扎着女人长裙撕下来的布条,不过这伤口很深,鲜血已经洇透渗了出来。这家伙跟屈不通搭话时,也格外警惕着自己,右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摸腰间,显然他后腰腰带处必然别着匕首之类的武器。

   “之前你们乾帮主托我跟贾不了给找的疡科高手,我给你们找来了,此人名叫许不言,嘉会坊患坊的医生,明于医疗碱艾之术,精于疮疽外科,就连长安县令崔植都找此人治病!”屈不通压低了声音,朝着曹八说道。

   曹八一听,眼里闪过几分意外,再次打量了下不过而立之年的许不言,没想到此人年纪这般,医术就如此了得,他可是知道那长安县令崔植一向颇为自傲,眼高于顶,能入他眼的医者绝对有些能耐傍身。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请过来的,按照我们之前谈的价格肯定是不行了,你们帮主必须给加钱!”屈不通笑了笑,冲着曹八比划了个手势。

   曹八略作犹豫,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走到柜台后的暗门前,敲了三下。

   一个人探头探脑打开门,屈不通刚要进去,却被曹八伸手拦了下来:“下面是帮中暗堂,帮主只让医者进,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屈不通知道飞龙帮的规矩,冲着许不言用了下眼色,示意他小心,许不言点了点头,这才从柜台后的暗门钻进去,曹八则在后面垫后,确认没有人注意到,嘱咐柜台后的老汉继续留在铺子里警戒,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报警。

   许不言背着药箱跟在前面引路人的身后,通过柜台的暗门进去,才发现这杂货铺子里面居然别有洞天,还隐藏着一个赌铺。

   显然飞龙帮在此地是动了心思的,外观不过是几处风霜斑驳的简陋门面,内里却巧妙地拓展成一间宽敞的地下暗室,案几井然,只是有些昏暗。

   此刻,数十位赌客围绕着一张雕花赌案,情绪高昂,目光聚焦一位气定神闲的庄家手中翻飞的骰子上,四周铜钱散落,银光闪烁,呼喝声此起彼伏。

   许不言踏进去的瞬间,所有的视线都投向他。赌铺里瞬间安静了一下,然后人群旋即又鼎沸起来。

   曹八走过来,在前面引路:“这年头武侯抓得紧,帮派的日子也不好过,昨日跟狗熊帮那群蠢驴干了一场,伤了不少兄弟,又没办法去求医,只能让西市的医托贾不了放出消息去!”

   这一片旧铺子改造成的暗室错落交织,宛若无尽的迷宫,以屋梁为骨,土墙为壁,构建起一间庞大的地下赌铺。

   许不言跟着穿梭在里面,见不少暗室还里单独设了小赌案,有的房间里能隐约听到女子的哭泣声跟鞭打的嚎叫声。

   他心中一阵凛然,一股寒意自心底油然而生。这些地下帮派常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里既没有唐律管束,也没有所谓的道义可言,无序与残忍并存,唯有罪恶滔天者方能于此苟延残喘,即便是长安、万年两县公廨的官吏们,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帮派之人。

   想到这些,许不言喉间有些干涩,心跳如同擂鼓,急促而有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方曹八的背影上。瞧着他依旧步履稳健,没有丝毫的畏惧,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之前为别的帮派医治伤员时,听说过飞龙帮的恶名,在长安城里算不得好,不但经营地下质库,地下赌坊,地下青楼,还经营着贩卖新罗婢的人口生意,反正一切都见不得光生意他们都做,只要能赚钱。

   原主在质库里贷款买房的钱,就是从飞龙帮经营的一家地下质库里借贷的,利息高达十分之四,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而飞龙帮的帮主乾肆,也是一个凶人,长安城里就没有这乾肆不敢干的。

   他在这些打通的暗铺里走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仿佛步入了另一个世界——内里竟是一处小巧而精致的砖石小院。院落虽不显阔大,却处处透露着清新与雅致,一尘不染,宛如世外桃源。

   院子里有一灶静立中央,其上悬着一把黝黑发亮的药壶,悠悠药香,随风轻拂,弥漫在整个院落,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宁。

   灶旁一位身披大裘的老者悠然盘膝而坐,大裘如烈焰般绚烂,怀里抱着一只狸奴。那狸奴蜷缩着主人怀中,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与温暖。

   “帮主,此人就是医掮客屈不通带来的医者,身份是嘉会坊患坊中的医生,精通药理,擅长治疗各类顽疾,尤以外科疮疽之术闻名遐迩。帮中受了重伤的兄弟们,这次必然也可逢凶化吉!”曹八笑着解释了下。

   许不言见到这身大裘,便知晓了此人的身份,面上洋溢着笑意,轻声地唤道:“乾帮主,久违了,别来无恙?”话语间,带着几分故人重逢的喜悦与亲切。

   大裘轻轻颤动,随后,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缓缓响起:“许老弟?真是未曾料到,为这长安地下帮派做非法行医的人居然会是你!”

   那声音里,既有惊讶也有意外,“这长安城的地下帮派间,都传闻有一许姓医工,能活死人,医术了得,专接地下帮派的生意,可我记得数月之前,你刚从我质库里贷了一笔款子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医举落榜的穷酸医工呢!”

   “士别三日,自然要刮目相待了!”许不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话语却突然一转:“不过,乾帮主既然想请我为你的兄弟们救治,那乾帮主你就要额外加钱了!”

   “哈哈,难怪这长安城的地下帮派之人,都说你外号叫加钱居士,果不其然!可若是你救不活我这些兄弟,那你拿了我乾肆的钱,可就成了你的买命钱了!”

   话语落下,那大裘往下滑落,许不言这才发现,里面裹的是一位身形佝偻、干瘦如柴的老者,他顶着一头的鬈发,眼身发亮而凶狠,眼睛到嘴角处有一条狰狞的刀疤,宛如在脸上趴着条蜈蚣般骇人。

  

继续阅读:第十章 得加钱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大唐医闻录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