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住处确实简陋。
一个小小的院子，几间低矮的厢房，家具陈旧，处处透着寒酸。
崔姨娘看着眼前的一切，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许璋则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瞪着许不言。
许青鹅却显得很平静。
她指挥着许不言将不多的行李安放好，又开始动手打扫房间，仿佛这里不是临时的落脚点，而是她们未来的家。
晚上，许青鹅亲自下厨，用仅有的一点米和菜，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崔姨娘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回房了。
许璋也赌气似的扒拉了两口饭，便躲进了自己的小屋。
饭桌上只剩下许不言和许青鹅两人。
许青鹅失忆的症状时好时坏，但在许不言的照顾下，总算稳定下来。
此刻她为祖父办了简单的葬礼，将许胤宗的牌位供奉在了堂屋。
连日的操劳和悲伤，让她清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
烛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
“对不起，连累你了。”许青鹅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许不言摇摇头：“我们是夫妻，说什么连累。”他看着她憔悴的脸，心中怜惜，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些积蓄，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应付一阵子。”
许青鹅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眼眶微微一红，却没有去拿。
她抬起头，看着许不言，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不言，谢谢你。但你忘了，我可不是需要你养家糊口的娇小姐。”
许不言一愣。
许青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自信：“广济堂虽然没了官方背景，但招牌还在，我的股份也还在。而且，别忘了我的‘青鹅奶茶’，那可是长安城的爆款！就算没了许家，我许青鹅，饿不死！”
许不言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不由得笑了。是啊，他差点忘了，他的妻子，可不是一般的高门贵女，大家闺秀。
她有头脑，有手艺，更有不向命运低头的韧性。
“好，那以后，就靠娘子养我了。”许不言也开起了玩笑。
许青鹅被他逗笑了，连日来的阴霾仿佛都消散了些许。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无言的默契和温情在空气中流淌。经历了这场巨变，他们的心，反而靠得更近了。
夜凉如水，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简陋的屋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晚饭后，许不言帮着许青鹅收拾完碗筷，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一时无言。经历了白天的离散和安顿下来的疲惫，此刻的静谧显得格外珍贵。
许青鹅望着天上的残月，轻轻叹了口气。祖父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家族的倾覆却已成事实。
巨大的悲伤和对未来的迷茫，像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
许不言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脆弱。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石桌上微凉的手。
许青鹅身子微微一颤，没有挣脱。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许不言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嗯。”许青鹅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连日来的坚强，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许不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依靠。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陪伴，才是最实际的支撑。
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依偎在一起，构成一幅患难与共的温馨画面。破败的宅院，似乎也因为这份温情而少了几分萧瑟。
不知过了多久，许青鹅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许不言，月光下，他的脸庞轮廓分明，眼神深邃而专注。
“不言，谢谢你。”她轻声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如果不是你……”
许不言用手指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摇了摇头：“傻瓜，我们之间，不必说谢。”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不同于以往的情愫。是感激，是依赖，是共患难生出的情谊，或许，还有一丝早已埋藏心底，如今才悄然萌发的爱恋。
许不言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湿润的睫毛，还有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娇艳的唇瓣，心中一动，慢慢低下头。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触碰的瞬间，一个充满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院子里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许不言和许青鹅吓了一跳，猛地分开。只见许璋不知何时站在了厢房门口，正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他们，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
“许璋，你……”许青鹅又羞又窘，脸上飞起两朵红霞。
“嫡姐你！”许璋几步冲到他们面前，一把将许青鹅拉到自己身后，怒视着许不言，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仇人，“你怎么能……怎么能跟他……”
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在他心里，许青鹅是许家最尊贵的嫡女，冰清玉洁，怎么能和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趁着许家落难才上位的赘婿如此亲近？
“许璋！不得无礼！”许青鹅又气又急，甩开弟弟的手，“许不言是我的夫君！是你姐夫！我们……”
“夫君？姐夫？”许璋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充满了嘲讽和敌意，“以前怎么没见你认他这个夫君？现在许家落难了，你就……你就委身于他了？许青鹅，我们许家是败了，但还没到要靠出卖你来换取苟活的地步！我许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是许家的男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许璋的话语尖锐而刻薄，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许青鹅和许不言的心上。
“混账！”许青鹅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给了许璋一个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许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如此疾言厉色地对过他，更别说动手打他了。
“你……你为了他打我？”许璋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我打醒你这个糊涂虫！”许青鹅指着许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冒着风险去大理寺探望祖父？是谁想方设法求得贵妃恩典，保全了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是谁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是许不言！是你口中这个你瞧不起的姐夫！”
“你以为我们现在能安然站在这里，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祖父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是因为你姐夫在外面奔走斡旋！你倒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在这里口出恶言，是非不分！你对得起祖父的在天之灵吗？对得起你姐夫的付出吗？”
许青鹅越说越激动，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许璋被姐姐一连串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但他心里那股别扭劲儿，那份对许不言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嫉妒，让他无法接受。
他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许不言，又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许青鹅，最终咬着牙，将头扭向一边，倔强地说：“就算……就算他帮了我们，那也是他应该做的！谁让他入赘我们许家！现在许家有难，他理应承担！”
“你……”许青鹅气结，险些又要动手。
许不言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这个倔强而幼稚的小舅子，心中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这小子，典型的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被宠坏了，完全不识人间疾苦，更不懂人情世故。
“好了，青鹅，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还是个孩子。”许不言淡淡地说道。
“谁是孩子！”许璋立刻反驳，仿佛被踩到了尾巴，“我告诉你许不言，别以为你现在收留了我们，我就会感激你！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但我许璋，绝不会向你低头！”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许不言一眼，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许青鹅低低的啜泣声和许不言无奈的叹息。
刚才那旖旎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许不言看着许璋紧闭的房门，摸了摸下巴。这小舅子，看来是欠收拾啊。温言软语是没用了，得让他真正尝尝“社会的险恶”，才能明白现实有多骨感。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饿他几天，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正好，家里的余粮，似乎也不太够了……嗯，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