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如柟和宋老爹才刚走,九宵就给江初传来了消息,说杨宿昨夜求见三皇子未果,连三皇子府的门房都没能进去。
江初对这个结果却并不满意:“仅仅只去了三皇子府上?”
九宵细想了想,道:“一路并无节外生枝,只是在途经鹩儿市时①,马车进去走了片刻,但很快又退了回来。”
鹩儿市,是瑀州城里瓦舍最多之处。
眼下,杨府出了人命案,不但涉及了歌姬行刺,还当场吓晕了户部的一名老吏。其实,此案便如陈元郎逼死烟烟一案,杀人者为权贵,而死者却是最低贱的妓子,这样的小案子只要官府不追纠,陈家和瓦舍虔婆只要商定了私了,此事便必定不了了之。
所以,杨宿求助三皇子这个“女婿”是必然之举,只要三皇子一句话,区区一个歌姬,死便死了,官府还能纠着不放?
唯一的问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似杨宿这般生性谨慎的商人,不想着想办法疏通关系,将此案尽快给结了,他居然去了一趟鹩儿市。
这就值得思量了。
“他进鹩儿市见了谁?”
九宵也很疑惑:“谁也没见,马车才走了一半,便回去了,且这过程中,马车并没有在任何一家瓦舍暂停,也并未与任何人有过接触。”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也似是毫无信息可言,可江初却笑了。
宋灵儿以生命为祭,闹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刺,没有成功杀死想杀之人,却误打误撞,惊了草里冬眠的蛇。
只是……他想着宋老爹夫妇的巧合出现,想着桑家看到的那个仆妇,真的就是误打误撞吗?
“我让你查的那个妇人呢?”
说到这个,九宵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这妇人是一年前通过牙行签短工入的杨府为仆,做的是粗使妈妈的活计,洒扫、浆洗、跑腿的活儿她都做,还时常替出不了府的丫鬟婆子外出采买。”
江初立刻抓到了重点:“也就是说,她游走于杨府所有丫鬟仆妇和歌姬之间?”
九宵点头:“非但如此,她还时常多绕两道街去甜水巷和大相国寺采买。”
甜水巷,是紧挨着杏子巷的一道宽巷,是瑀州最为繁华的夜市之一。
“查出她家住何处,与桑家是何关系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九宵沉默了片刻,他默默觑了江初一眼,有些迟疑地,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在被江初冷冷瞥了一眼之刻,他立刻低下了头,回道:“她住在城外白家村的一处田庄里,那田庄……”他快速地看一眼江初,略迟疑,“那田庄里养着许多女子,主家姓桑。”
九宵以为江初会生气,岂料他却只是轻轻巧巧地嗯了一声:“这就对上了。”
自从他与桑如柟重逢以来所有的纠葛、巧合、做媒、冰释前嫌,一举一动皆是算计,一言一行都在做局。她对宋灵儿之死表现得那么自责内疚,她说她会告知他内情,可这内情焉知不是一场调剂好的谎言?再往阴暗面揣测,宋灵儿服下的“见血封喉”,又是从何而来?
所谓打草惊蛇,他一时间倒分不清,惊的到底是谁了?
“那妇人不必再盯着,你去找人去鹩儿市暗访,就从杨宿的马车调头回走之处开始查起,一家瓦舍都不要放过。”他沉默了良久,才吩咐九宵。
九宵也不多问,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江初坐在二堂又闭目许久,这才将桌上凉透了的茶一饮而进,转身去了内堂。
①鹩儿市:即“鹌儿市”。宋元人隐语,把卖淫叫做“卖皮鹌鹑”,鹌儿市的字面意思是售卖鹌鹑的市场,其实是对妓院所在地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