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再一次出现在杨府时,穿了肃整的官服,带了朱擎、左寺丞、及一众府兵同来,由朱擎和寺丞亲带着在杨府各处搜查,连主人带仆妇,挨个盘问,一个都不允许漏掉。
而江初则亲自盘问杨宿。
看这般阵仗,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件歌姬杀主案往大了办的。
杨宿似乎也没有料到江初昨日还与自己把酒言欢,今日居然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他陪了笑,还想与他拉近关系,亲自与他斟了茶递到手边:“少卿大人,那苏姐儿蓄意谋害主家,您少不得要为我做主呀!”
江初没有理会杨宿的拉关系,侧首先看了看正在记录的文书,等他准备好了笔墨,这才淡淡看了杨宿,道:“这个案子既然是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且本官也算得上是涉案其中,自然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杨宿立刻打蛇随棍上,坐到了江初旁边,笑道:“大人您当时看得分明,是那女子当堂行刺,杀我不成这才服毒自尽。这案子还不够水落石出呀?”
江初笑了笑,反诘:“那她为何杀你?”
杨宿愣了愣,急道:“我乃受害者,那苏姐儿为何要杀我,这得问她才行呀!”
江初低头饮了口茶,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可她死了,那她杀你的因由,就必须得从你身上查才行。杨宿,我来问你,苏姐儿是否是你杨府的家生子?户籍身契何在?父母家人何在?她几时做的歌姬?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听着这一句句的诘问,杨宿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他原本靠近江初的身体慢慢回拢,最后他起身坐到了江初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喝起来。
“听闻前些日子少卿大人还办了一桩妓馆的案子,听说死的是个娼妓。还听说,杀人者,乃陈太常的公子。那个案子,现如今可结了?”
杨宿这话看似平淡,实则问得犀利,不啻于在当众打江初的脸。就连江初身后的文书都惊住了,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皇商,居然敢当众不给大理寺少卿脸面。他手中的笔顿住,悄悄看了一眼始终声色不动的江初,犹豫过后,没有将杨宿的这段话记录。
江初似乎也没有料到杨宿会有此一问,他倒是没翻脸,而是笑问:“怎么,莫非苏姐儿与妓馆杀人案,也有关联?”
杨宿骇笑:“何来关联呐!我不过区区升斗小民,焉敢与太常寺卿那样的大人物有所关联呀!不过是实在不理解,都是死了妓儿,这怎么官家和商家,还有轻重之分呢?”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地在嘲讽江初看人下菜碟,因为着他杨宿是商户,便区别对待他与陈元郎。他这般与江初对质,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便是他的背后也有人,还是他江初得罪不起的人。
可江初偏就不随他的话走,他另辟蹊径地面上略带诧异之色,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自己与李元郎一般,与苏姐儿之死有极大关系了?”
杨宿忍不住重重拍了一把桌子,骇然起身:“我何曾说过此话?!”
江初不动如山:“你既无此意,又何必总是事事处处拿妓馆案与你的案子相提并论?我的提问你一字不答,反倒句句顾左右而言他。杨宿,你在怕什么?”
杨宿咬牙,又慢慢坐下:“我问心无愧,我怕什么?!江少卿,我随你查去!可你若在我府中查不出什么证据,三皇子跟前,你也要有个交代才好。”
江初继续笑,仍不接话,继续问:“半年前,京兆府往大理寺递了一桩案子,言说是京里下大雨那回,从官沟里冲出了一具女尸,京兆府通过排查发现这女尸是你家的歌姬……”
听江初转了话题,杨宿面色微变,他忍不住握紧了双手。
“我当日便与前来调查的少伊大人说过,那歌姬死前便就留书出走,是与情郎一起私奔了,且有我府上丫鬟婆子的证言。少卿大人若是不信,自可盘问去!”
江初点头:“信,怎么不信。你是个成全有情人的好主家,可堪为表率呢。”他漫不经心地抚着茶盏,似笑非笑,“只是,怎么就这么巧,短短半年的时间,你家就连死了两名歌姬。杨宿,怎么就只有你家死了这么多歌姬?”
半年前那个从官沟里冲出来的歌姬尸体,江初怎么查怎么觉得不对劲,这歌姬说是出身扬州,于多年前逃出扬州时,被杨宿所救,就此养在了府中。但具体是扬州哪阁哪院的女伎,却没人能说得清楚。况且,这样身份户籍不明之人,怎可能敢轻易做出与人私奔之事?还有更重要的,京兆府至今未找到那歌姬的情郎。
所以,这半年来,江初一直在暗中调查杨家。可没想到,这一查又让江初惊奇,杨宿区区一皇商,居然能把杨家守得跟铁桶一般,他费尽心思,也只查到杨宿府上的诸多歌姬都是从扬州的买来的瘦马,再多的消息他是一点也查不出来。
为此,他还亲自去了一趟扬州,也因此结识了他在扬州的重要线人,樱娘。
但关于杨宿的更多信息,却没有再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