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理寺二堂的值房里灯火通明,江初还在看杨家问话的笔录,桌案上还摆着一摞又一摞的卷宗。
江初在杨家盘桓了一整日,与杨宿打了半天机锋,可此人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好美人,且这些歌姬的来路都是自牙行买来,手续合规合法,甚至还拿来了扬州牙行的文书证明。
可奇怪的是,朱擎将杨宿所蓄养的歌姬一一盘查过后发现,这些女子说是由牙行买卖,可细看户籍来处却多有蹊跷,显然此事地方官府也有参与。朱擎等人对杨宿的歌姬们再三盘问,可她们却始终三缄其口,甚至有一个被逼问得急了,居然起了自杀的心,幸亏江初及时拦了,才没有酿下惨祸。
看着歌姬们的反应,江初忽然就想到了线人樱娘曾告诉过他的,被拐子调教过的女子都被喂食了一种慢性毒药,想要好过就得每个月服用一枚解药,否则只有毒发身亡的命。为免打草惊蛇,也不想歌姬们在惊惧之余做出自伤的举动,江初只得放弃了对歌姬的盘查,带人回衙。
路上,朱擎与他说起半年前从官沟里打捞出来的那个杨府歌姬的处置,那歌姬与杨宿是签了投靠契书的,京兆府当时便以奴仆论处。按律,奴仆无故而亡,主家罚钱五十两,杨宿交了钱,此事件便算是了了。
想来,苏姐儿之死,杨宿也是想疏通关系,照理办理。
正想着,朱擎和寺丞抬了一个大木箱走进二堂,放到堂中,打开了盒子。
江初放下手中卷宗,起身围过来:“这是什么?”
朱擎:“寺丞他们搜查杨家时,居然从杨宿的书房里意外发出了一间密室,那密室里藏匿了大量的美人图,我觉得有些蹊跷,”他拍拍木箱,玩笑道,“便请这些美人们过堂,询问一二。”
江初意外地挑眉,对朱擎露出了赞赏的笑:“明理兄心思敏锐,有劳美人们了。”
朱擎苦笑:“先别夸太早,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置这案子呢!”他略犹豫,抬手拍了拍江初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从止你既然愿意称我一声兄,那我也就厚颜叫你一声弟。今日为兄只想问你一句,这案子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办到底了?”
江初低头看着箱子里那一幅幅画卷,随手拿出一副卷轴,打开来看,就见上面是个云髻雾鬟的美人儿,那模样堪称绝色,一旁还标了美人的名字——罗总怜。
“林屋仙丹色外妍,清泉香雾总堪怜……”
朱擎没等到他的回答,也跟着看向美人图,片刻后他轻叹一声,意味深长地道:“高处有仙,却不胜寒,何似在人间呐,少卿大人。”
江初听着这句话倒是有了反应,他放下手边美人图,又换了一副打开来看,片刻后才轻笑了一声,叹道:“大天茫茫兮,大地茫茫。”
江初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朱擎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接过江初手里那名叫“燕姑”的美人图,收起,轻轻放回了箱子里:“虽说人各有志,何可思量。但……”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江初自然懂他的言外之意,他挑起了眉梢:“寺卿大人三五不时总要指着我的鼻子骂上两句才舒坦,明理兄,你还记得他总骂我什么吗?”
朱擎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地指了指他:“你当寺卿是夸你呢?”
颜肃之最常指着江初的鼻子骂的话是:就算你是个外戚又怎样?满京城里你数数,做过外戚的有多少家!都是货与帝王家的,你江初又比谁高贵?
“我当他是夸我,我在其位谋其政,寺卿要是和稀泥且就和去,我只管我自己分内之事。”江初浑似不在意地说着,随手又打开了一幅画轴。
画中依旧是个美人,名字写着“穂娘”,可这名叫穗娘的女子,长相却与宋老爹夫妇当日救下的那名痴傻女子全然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