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桑宅平静如水。
似乎宋灵儿的死只是一枚投向水平面的小石子，仅仅激起了一丝涟漪，那轻微的波纹过后，水平恢复如常，再无人记起她的死。
甚至晚饭时，宋老爹还笑呵呵陪着妻子畅想女儿找回后的生活，面上丝毫不见晌午在停尸房里抱着女儿的尸体痛哭哀嚎的痛苦模样。
“等灵儿找回来了，我们就回蜀中去，家里灵儿的东西都还留着呢，只是可惜喜鹃儿没了……”他的声音里，甚至只有女儿养的狗儿死了的那一点点惋惜。
桑如柟低眉为二人布菜，她的面上也带了笑，可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坐在宋老爹身旁的宋老妻，只见她的面上也带着憧憬和向往，嘴角带着丝笑意，仿佛十分期待女儿的归来一般。
可只有桑如柟知道，晚饭前宋老妻独自找到了她，开门见山只问了她一句话。
“桑娘子，我灵儿是不是找到了？”
桑如柟是吃惊的，宋老爹一再嘱咐了要瞒着老妻，生怕女儿死亡的消息会将病弱的老妻压垮。所以他们回家时，面上都是带了笑的，甚至宋老爹还给老妻和痴傻女子各买了糕点吃食，哄着她说是去见了一个姑娘，长得和灵儿的确有几分相像，但终究不是。
宋老爹说这些话时，面上带着深深的遗憾，就仿佛他说的是真的一般。
所以桑如柟想不明白，他们都瞒得这样滴水不漏了，宋老妻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宋老妻似是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低声道：“昨夜他先是直挺挺的装睡，后半夜又起身跑到外头院子里哭，呜呜咽咽哭了半宿……”她无声地笑了笑，“我是瞎，又不是傻。”
桑如柟无言以对。
宋老妻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扶着门走了，走前又嘱咐了她一句：“他怕我知道了受不住，就辛苦你继续瞒着吧，就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接着找女儿。”
桑如柟望着宋老妻那沉默的面容，只觉得心如刀绞，她有心劝说两句，可才翕动唇角，宋老妻就先道：“我知道桑娘子想说什么，不用劝了。我只当……只当她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十三岁罢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桑如柟尚未说出口的劝慰之言尽数堵了回去，只余她吐不出也咽不下的那句“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桑如柟想着宋老爹夫妻各自瞒哄，再环视着明明各有心事，却偏要强颜欢笑的几人，内心难受到食不下咽。
可偏偏这桌上还有桑呦呦和痴傻女子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吃得正欢，细看两人动作，她们甚至互给对方夹菜。也不知她们这友谊究竟是怎么结下的？
痴傻女子是在京郊的乱葬岗被发现的，桑如柟和江初曾推测过，这女子十之八九是从京里某户人家出来的。故尔，他们便托了桑呦呦带着痴傻女子在京里四处游玩，寄希望于这女子能看到熟悉的地方，想起些什么。
这段时间桑呦呦伙同江遇，带着她满京城里耍，已经把城东城西都吃着玩着耍了一个遍。
“明日还要带她出去吗？”桑如柟问。
桑呦呦吃得头也不抬：“去呀，我跟江遇说好了，要带她去城南玩，城南有个阿堵巷，听说里面三教九流齐聚，我要和江遇一起去见识一下。”
桑如柟嘱咐她：“那要保护好阿姐，不要再让她出什么事。”
桑呦呦自信满满：“放心吧，有江遇呢！他这个人，一点都不像外表那样好骗，心思贼得很，旁人轻易哄骗不到我们的！”
痴傻女子似乎也听懂了她的话，吃得满嘴是油，跟着桑呦呦抬头笑，这两张猫儿脸杵在眼前齐齐傻笑，桑如柟觉得就连堵在心间的那口气都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