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带着江遇二次造访桑家,一路走到后院,虽然依旧只有一株老树长满了嫩芽,除此之外光秃秃的院子不见花草,唯一可堪称之为点缀的,就只有墙角的一丛野花。
似乎与第一次见并没有太大区别。
直到他看见老树下正杀气腾腾地徒手捶木桩泄愤的桑呦呦时,他想,不,还是有区别的,眼前这姑娘手上的功夫又狠又快,比之上一次交手又有了长进,显然是一直苦练不辍的。
江遇倒是先惊喜出声:“呦呦师父!”
桑呦呦此时手下捶得正凶狠,耳听到大弟子的声音,才停了手抬头看他,随后神色一正,跺脚一指墙角,命令道:“你,过来,扎马步!”
江遇忙乐颠颠地跑过去,才走两步又想起还有个大哥在,忙又回身招呼:“大哥,我要跟着师父学功课啦!”说罢,跑到桑呦呦身旁,蹲了个乱七八糟的马步。
江初倒是不急着走,自从得知桑呦呦便是幼弟的女师父之后,他心中便已确认了,桑如柟又是结交母亲,又是忙着做媒,又是接近四弟,如此绕了一圈又一圈地接近自己,必定是另有所图。
他不怕她有所图谋,更不怕她阴诡算计,因为待到图穷匕现时,她的目的总会见天日,到那时大家撕了画皮赤膊上阵,也不外是生不外是死。
他只担心桑呦呦会带坏无辜的幼弟。
于是,他便负手站在一旁观看着桑呦呦授徒,先看看她到底是怎样一个教法?
“师父,你为什么不高兴呀?”江遇关心地问。
桑呦呦气冲冲地继续捶木桩:“哼,有些人,欺负我的时候又是藤条又是罚跪,还扣我月钱!大话说得正义凛然,可她自己呢!夤夜喝酒!唱歌舞剑!最可恨的是,居然还偷拿我的宝剑!这样的姐姐,我是没法要了!”
江遇咂舌,有些同情:“昨晚你也受罚啦?”
桑呦呦闻言更生气,自觉在徒弟面前丢了面子,便生气地往江遇那颤巍巍的脚上、胳膊上一点一拍,还边气道:“你这马步乱七八糟,真是孺子不可教!”
江遇本就下盘不稳,被她踢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很快又捂着屁股惨叫着跳起来,既想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又有些委屈地道:“师父,我挨了板子,伤还没有好,蹲不下去……”
桑呦呦见他这样,立刻就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想想自己还疼着的屁股,软下了心肠,一把将他提起来,手上不停地指点着他扎马步。
不过还嘴硬着:“我的伤也没好呀,我还被罚跪了一夜呢!”
江遇心有戚戚地叹气:“同是师徒可怜人,我也跪了一夜祠堂……”说着,又带着些歉意地看一眼不远处负手而立的江初,小声,“不过,我家三个哥哥都陪我跪了一夜,我二哥还说我要是再被人打了不还手,就要没收我的书和剑,回家也要揍我的,师父,我必须要用心学武了……”
桑呦呦没听到他后面说了什么,只听到他说的须到个哥哥陪他一起跪,再想想自己一个人凄凄惨惨地跪着爹娘的灵位,而她那蛮不讲理的姐姐却在外头载歌载舞,心头愈加不平,遂抬手怒捶木桩。
“你家哥哥是陪你跪,我家姐姐是罚我跪!更可恨的是往后三个月我都没有月钱了……三个月呢!扣我月钱……桑如柟,我与你此仇不共戴天!”
江遇见师父难过,心下恻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出来,讨好地说:“没关系的,我把我的月钱带过来了!我母亲给我很多月钱,我哥哥也给我很多花销,我的给你花,我孝敬师父……”
桑呦呦望着匣子眼前一亮,她忙接过来,打开来看,发现里面居然是满满一匣子的银票,顿时手就抖了起来。想她为了多挣个三五文钱,都得给桑如柟捶背捏腿兼打杂,可人家江遇什么都不需要做,都能攒下大笔银钱,简直是同人不同命!
这样想着,桑呦呦觉得自己心酸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不过,钻进钱眼里的她并没有发现,不远处,江初冷眼看着两人的互动。
他看着自家弟弟把他那存了多年银钱居然尽数交给了桑呦呦,并没有出手阻止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等着桑呦呦的下一步举动。
可出乎他意料的,桑呦呦这个嗜钱如命的对着那一匣子送到手边的银票垂涎了片刻,居然咬着牙视死如归地用力合上了匣子,重又推回到了江遇的怀里。
“姑娘是缺钱,也喜欢钱,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咬着牙,恶狠狠地发誓,“你等姑娘有钱的,到那时我必定落井下石过河拆桥!我每天只给桑如柟十文钱的花销!还要看她能不能讨姑娘我的欢心,若是惹得姑娘不高兴了,我就一定会用最尖酸刻薄的话对付她,我早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并且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已经在脑海中预想到了自己有钱后的模样,遂抬头挺胸,眼神明亮,眉目飞扬,且自信满满。
直到她听到了一句含笑的问话:“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
听到这个声音,桑呦呦神色一凝,猛地回头,然后她就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江初身边,正笑眯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桑如柟。
桑呦呦张口结舌,片刻后才佯装无事发生地转过身,轻咳一声,十分有严师风范地抬手拍了一下江遇胳膊:“手臂伸直,这个姿式要维持一柱香的时间!”
不远处,桑如柟低眉含笑对江初抬了抬手,示意他:“少卿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