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如柟带着桑呦呦离开“临流精舍”时走得急,连稚奴用心为她准备的冻橘和撒子也忘了拿,显见着,她的离开是急迫的。
路上,她让桑呦呦先一步骑马离开,悄悄去杨家探情况,再顺便做两件事。
“一是确认死者是谁,怎么死的?二是若能见到沈嫂子,就让她找个时间回来一趟,我有话要问她。”
桑呦呦走之前有些忧心:“若死的人真是苏姐儿怎么办?”
桑如柟虽然面色有些难看,但心内尚算沉着冷静,她道:“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我让顾照年配了一剂可使人服下后看起来像是中毒死亡的药,让苏姐儿在杨家举办宴席这一日服下。也许所谓的服毒自杀只是服了那药的后果。”
桑呦呦略略放下了心,招呼了一声便打马飞奔,先一步离开了。
马车里留下了铃铛儿陪着她,茫然地问了一句:“那苏姐儿,就是宋阿爹和阿婆的女儿吗?”
她此言一出,马车内便安静了下来。
桑如柟当初请宋老爹夫妻进京,并非仅仅只是为了算计江初,最重要的是她从沈嫂子处打听到杨家歌姬苏姐儿就是蜀中人。
因苏姐儿被拐卖时年岁已大,便一直记得自己的家在何处,她告诉了沈嫂子自己姓宋,出身蜀中,父亲原是为官之人。
有了这样明确的指向,桑如柟自然能够确认,这苏姐儿必定是宋老爹夫妻寻找了多年的小女儿宋灵儿。
眼下苏姐儿身无凭证户籍,又被看管着困在杨家,境遇实在堪忧,她便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宋老爹夫妻,只是和沈嫂子、顾照年等人暗中商议着,想办法先救出苏姐儿再说。
让苏姐儿假死脱身,再顺道嫁祸杨宿,将之拉下水,也是他们的打算之一。
桑如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苏姐儿居然在宴会中公然行刺杨宿!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池,为什么苏姐儿不按照计划行事?要知道,她安排的人早已在暗中等候多时,只要苏姐儿佯装中毒死亡,她的尸首被京兆府带走一切便是万事大吉,因为京兆府那边她已经买通了看守停尸房的衙役和仵作,只待杨宿入局苏姐儿便随时能逃出升天。
可她偏偏多此一举行刺杨宿,生生将自己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如此一来她这个凶手再想轻易逃脱,便是千难万难了。
一路疾驰,马车终于赶在落黑前回到了杏子巷,进门先看到了桑呦呦的马正好好栓在那里,她又略略放下了心,然而,才进花厅,她就先看到了沈嫂子焦急地走来走去的身影,和桑呦呦沉静中略带哀伤的面色。
她心头一沉。
沈嫂子看到她回来,便忙迎上来,急声道:“桑娘子,我是真没想到苏姐儿居然会拼上一条命啊!”
“苏姐儿死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嫂子,追问:“你不是给了她那药?她怎么会死?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池?你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我!”
沈嫂子红了眼眶:“那药我早早就给了她,也跟她说了娘子你的打算,她开始时还是高兴的,就是……就是从前日起,她的情绪忽然就有些不对了,她总是一个人哭,我问她她也不说,我也没有旁的办法,为了哄她高兴,就只能告诉了她娘子有在帮她寻找爹娘!
她就和我说,她说一定会帮娘子把这个姓杨的绳之以法,我……我就以为她想通了,我就放了心……我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呀……”说着,她哭了起来。
桑如柟眼神一厉,呵斥她:“别哭!你再想想,今日宴会开始前,你可有见过苏姐儿?她可有对你说过什么?你一点一点细细告诉我!”
沈嫂子从未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先是吓得怔了一瞬,然后忙擦干了眼泪,急声道:“宴会开始前她的确有些神思不属,我便安慰她说过了今天她便能和家人团聚了,可她并没有很高兴的模样,甚至还哭着跟我说……说……”说到这里,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迟疑了。
桑如柟一把抓住她,一字一句地问:“她说了什么?”
沈嫂子嗫嚅着:“她说……与其让爷娘余生都为她这些年的脏污蒙羞,倒不如从此不相见,至少在爷娘心里,她还是那个他们最爱的干干净净的女儿……她还说……”她觑着桑如柟的神情,讷讷解释,“说娘子的计划虽好,可大理寺的官员就在宴席上,她若真假死遁逃,便会有被拆穿的风险……”
她越说越是自责难受,眼泪汹涌地落下:“当时杨府办宴席,人太多太杂了,我只以为她是忧心,不敢与她多说,只是安抚了她几句便走了……我……我应该陪着她,我应该好好劝她的……可我偏偏没有!我辜负了娘子所托,往后……往后该如何面对宋老爹他们……”
她还没说完,桑如柟就已经厉声打断了她,她肃然告诉花厅里的二人:“这件事和宋老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的女儿宋灵儿,至今仍未找到,我们还要继续帮他们寻找女儿!”
可她话音才刚落,桑呦呦却先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面向花厅门口,恻然地望着站在门口的老翁,声音极轻地叫了声姐姐。
桑如柟猛地回头,看到了站在花厅门口的宋老爹。
宋老爹颤声问:“桑娘子,小女……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