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柴房里被捆着扔在地上的人,半睁着眼睛望向门口处闭着眼睛抱刀而坐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绞着绳索,试图脱身。然而绳索坚韧,任他巧费力尽,累得伤口重新崩出了血,也只是解开了一点点。
门外传来脚步声,抱刀少年睁开眼睛站起身,便显出了极高的身量,他转身要去开门,又冷冷淡淡地看了这人一眼,很是嘲讽:“你以为脱了身,就能逃得出去?”
这话说得狂傲,让地上试图脱身的杀手气馁了片刻,毕竟自己是被这少年抓到的,少年的身手如何,他心知肚明。
柴门被打开了,门口站着桑如柟和桑呦呦,少年看到桑如柟,眼睛不禁亮了几分,冷峻的面上露出了些许笑意:“阿柟姐。”
桑如柟看到他也很高兴:“阿故,你这么早赶回来,是不是事情办好了?”
少年李故听了她的话,眼睛又亮了几分,面上也有了飞扬的神彩:“幸不辱命。”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双薄薄的丹凤眼,眼神却极其专注,冷脸时拒人千里之外,可一旦笑起来便是神彩飞扬,莫名使人心情变好。她想到巷子里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惊魂事件,若非李故及时赶到,眼前这个杀手怕是就要落到江初的手上,届时她的一切计划都将被全盘打乱。
“今日多亏了你。”
李故羞赧地挠了挠头,忙扶起她另一边手臂:“阿姐坐。”
一旁桑呦呦无声地瞪一眼李故,做出口型:“献殷勤!”
桑如柟在两人的搀扶下坐定,打量了一眼地上的杀手,问:“你行刺我这件事,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行踪的?还有,”每问一句,她的眼神便冰冷上一分,最后一句她问得一字一顿,“是谁派你来杀我?”
“‘一线牵’的桑娘子,要查你的行踪还不简单?”杀手看着她,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当时只想着把这小娘子弄晕了带走,没舍得下死手,真是可惜了。”却并不回答桑如柟的最后一个问题。
桑如柟倒也急着追问,而是表情有些遗憾:“我这个年岁,不好卖了吧?”
杀手嘿嘿笑:“半老徐娘最得人爱,更何况小娘子这细皮嫩肉,年岁倒也不算大,好出手的。”
他此言一出,桑呦呦和李故先怒了,尤其是李故,刀已瞬间出鞘,眼看要冲着杀手的一条腿去了,桑如柟及时喝止住了他:“闲谈罢了,不必动怒。”她继续问杀手,“那你打算将我卖往何处,又准备卖出几两银钱?”
杀手努力想要爬起来,但在地上滚了两圈也没能坐起来,最终也只是换了个姿式说话:“既是买卖,自然是要有来有往谈价一番才好。不如娘子与我走一遭,让我再试试?”
桑如柟倒也不气,顺势问他:“那你不如说一说,你的主家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来杀我?”
杀手却不入套,反将话抛还给了她:“娘子不如先想一想你近来跟谁结了仇?”
桑如柟还真认真地想片刻,才道:“你如此说,那我的仇家可太多了,略卖人算是头一份。”
杀手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依旧笑得混不吝:“或许还有更厉害的呢……小娘子得罪了人却浑然不知,实在令人担忧呀!不如你给些银钱,再放我离开,我便将杀你之人告诉你,如何?”
桑如柟微微探了探身,看似是好奇地向杀手的方向靠近了些,低声问:“莫非是权贵?”
杀手做出惊慌的神色:“娘子居然猜出来了!”
桑如柟冷眼瞧他这番作态,顿了片刻却靠回了椅背,笑了:“莫非你还想告诉我,派你杀我的人是大理寺少卿江初?”
杀手眼神闪烁,闭嘴不言语了,但面上却做出了她猜对了的神色。
桑如柟懒得再看他做戏,伸出手,等桑呦呦扶稳了才起身,打算直接离开。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匍匐在地上的杀手却忽然动了,他看向她的神情已经变得阴冷,顷刻间绳索爆开,杀手向着她疾扑而来!
但桑如柟却只是冷眼看着,动也不动。
倏忽间,李故的刀比杀手更快地闪过,杀手中刀倒在地上,李故身手凌厉地向杀手攻去,还要抽空嘱咐一句:“阿姐先回房休息吧,莫要沾了此地脏污。”
桑如柟也不多说,扶着桑呦呦出了柴房,抬眼便看到顾照年正清清冷冷站在院子里赏月,月光下当真是有匪君子,如圭如璧。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首望过来,对着她笑了笑。
“都听到了?”
顾照年有些失望:“这样的人咱们这些年遇到太多了,嘴里全然问不出实话,又是个置了生死于度外的……”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利之一字究竟有多诱人,竟使他们对元恶大憝维护至此,甚至连死亡都不怕?”
桑如柟走到廊庑坐下,垂眸望着地上的月影,沉默不语。
其实她刚遭遇暗杀时,就疑心这是知道内情之人所为,且既然能嫁祸江初,便说明这人对江初也同样知之甚深。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就这么几个,能是谁呢?
“你觉得是谁?”她反问顾照年。
顾照年想起沈嫂子传递来的情报,面带迟疑之色:“我怀疑沈嫂子她们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桑如柟了然:“你怀疑是杨宿下的手?倒也不无可能,”她沉吟片刻,才又开口道:“既然李故已经将事办成,看来有些计划得提前了……”扭头看正在玩雪的桑呦呦,凝神看她在雪地上画着奇丑无比的小人儿,“呦呦,看来你要多收一个徒弟了。”
桑呦呦扭头,笑得有些得意,仿如小狐狸一般:“姐姐你知道我那开山大弟子是谁吗?”
桑如柟好奇:“是谁?”
雪地上,丑陋小人的下面写了两个字: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