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程家大房的程铭善目光在这一众妇孺间扫过，低声笑了笑，“看来二弟不在，你们二房是连个当家人都没了。不如这样，你们将这府邸卖与我，眼下也好让你们有些银钱渡过难关。”
程邵泽怒视着两位嚣张的叔伯，气得浑身哆嗦，“大伯小叔做事当真是厉害，就不怕今日这事传出去，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吗？”
程铭善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若怕，我们今日又岂会站在这里？”
显然，他们早就盘算好了时间，趁二房只剩妇孺逼他们就范。哪怕到时候程老爷子回来，他们也能矢口否认，倒打一耙。
反正到时候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
程少妘本想不理会，但见他们咄咄逼人的架势，知道今日若不硬气些恐怕难以善了。拦下就要上前的程邵泽，声音中带着几分愠怒：“大伯小叔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如今程家生意倒灶，家主自缢，程老爷子又迟迟未归，他们自然想趁机再夺点好处，甚至想要霸占这座府邸。
程铭善与程铭意对视一眼，程铭善缓缓开口：“程家因你父亲决策失误而倒灶，二房遭此劫难那是咎由自取，而我们两家却无辜受到牵连。我们要求不高，只要补偿我们今年应有的盈利，每家一万两白银即可。”
程少妘嘲讽开口，“大伯小叔可真敢开口，程家生意出事，您二位躲得比乌龟还实。我父亲多次上门未果，如今还想让我们二房拿出二万两白银，怎么？大伯小叔是打着逼死二房的目的而来的吗？”
别说一万两，如今程家二房只怕一百两都拿不出了，偌大的府邸也只剩几名忠仆。若不是程少妘私下里拿出银钱补贴，恐怕连程铭亮的丧事都会失了体面。
程铭意不屑地笑了笑，“你们二房如何与我们何干？程家是你父亲搞垮的，他理应赔偿我们的损失。”
程少妘却道：“那今日我便把话放在这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若想逼二房妥协，那就要做好被禹州城百姓戳脊梁骨的准备……”
程邵泽也站在程少妘身边，怒目而视，“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程民意怒斥一声，“放肆，你一个小辈竟然敢威胁我们……”
程铭善却打量着程少妘，总觉得她今日所为跟以往大有不同。虽然一如既往地跋扈，但多了几分骨气，“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受你威胁？”
程少妘笑了笑：“我名声不好，外人都知我骄横跋扈，嚣张惯了。哪怕顶撞长辈，外人也顶多说一句‘原来是程家那位，理解。’可若是叔伯今日所作所为被传出去，只怕明日禹州城的流言蜚语都是谈论叔伯的了，除非叔伯们不想在禹州混下去了……”
程铭善忽然笑了，嘲讽道：“你倒是有几分你爹的骨气，但那又如何？错在你爹，被牵连在我们，我们只是上门讨个说法，要个赔偿，外人又能说什么？”
程少妘打量着这位大伯，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她意识到，这位大伯或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回来了，回来了！太老爷跟老夫人回来了……”
仆人前来通报，语气急切又带着几分喜悦。
与此同时，程家二房的众人也如释重负，而程铭善和程铭意的脸色在短暂的惊愕后，露出了棘手的神情。
程老爷子与程老夫人相互搀扶走进萧条大门，福伯老泪纵横迎了上去，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程老爷子抬手打断，“程家出事，我都听说了。老二的事，你们处理得很好……”
说着，脚步一顿，声音都带了几分哽咽。
尤其程老夫人，连日赶路，接连打击，已将这位满头白发的妇人摧残得面容憔悴，苍老许多，好似随时就能倒下。
福伯跟在程老爷子的身侧，想了想，道：“这些日子一直是二小姐主事，另外，夫人已有两余月的身孕，如今在院中养着。”
程老夫人一听，果然双眼有了些神采，当下就让嬷嬷扶着前去王凤蝶的院中。
等程老夫人离开后，程老爷子叹了叹气，“二房如今这样，本以为邵泽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但没想到也是个立不住的。倒是那骄横跋扈的妘丫头，扛起了这个家。”
福伯这时继续道：“太老爷，大老爷跟三老爷正带人在厅堂闹事……”
程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满是怒意，大步朝着厅堂走去。
“祖父……”
程少妘率先走向程老爷子，带着身后众人朝他福了福身，身后的程铭善跟程铭意极不自然地喊了一句‘爹’。
程老爷子不露痕迹地打量着程少妘，虽然不过大半年没见，但依然觉察到她露了些许锋芒出来。
他端坐主座上，望着底下众人，朝桌子上奋力一拍，“铭善，铭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程铭善微微抬头，面对愤怒的程老爷子，依旧冷漠道：“爹，您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二弟毁了程家根基，与我们何干？我知道您一向偏宠二弟，可您刚回来不知发生何事，也不该如此将怒火发泄到我兄弟二人身上。”
程老爷子顿时大怒，手边茶盏被他顺手拿起，仍向程铭善，“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程家出事，都是老二独自扛着，你们身为他兄弟，可有帮过他半分？”
程铭意冷笑一声，道：“爹，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是我们不愿意帮二哥吗？我跟大哥就曾多次提出要帮二哥打理生意，是您亲口说程家只需要一个当家人，甚至将我们的人安排在商铺的人全部辞退。如今出事，自然也该他自己承担……”
福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道：“三老爷，那些人为什么会被辞退，大家心知肚明。但凡在程家商铺谋工的都知道，程家绝不收偷奸耍滑之辈，也不收假公济私之徒，更不收自视清高之人……”
程铭意虽是笑着，但那笑并不达眼底，“福伯，念你年事已高不予计较，但现在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插嘴。”
“好，好，好得很。”
程老爷子气极，福伯立即上前轻拍他后背，替他好好顺着气。等他气顺了之后，朝程少妘招了招手。
“祖父！”
程少妘见到祖父程祥礼精神尚好，不由松了口气，生怕他一回来就被叔伯气出好歹。要是连他都倒了，那程家离真正的垮也不远了。
程老爷子瞥了眼众人，随即低声道：“妘丫头，程家的事，祖父在路上就听说了，你爹的事你处理得很好，但眼下关于你叔伯他们，你是怎么想的？”
程少妘偷偷抬眸，见程老爷子脸上并没有迁怒，这才犹豫开口：“祖父，孙女要是说了，您可千万别动怒。”
程祥礼看向那两逆子，轻哼一声，而后道：“你尽管说。”
程少妘当下也不顾当事人在场，直言道：“孙女要说的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不可否认都是事实。大伯小叔一直以来都对我们程家二房颇有偏见，说到底都是‘钱’跟‘权’闹的。程家百年基业都在我爹手中，他们自然不会服气，有今日这一遭不难猜到。”
“祖父，程家二房已然只剩老弱妇孺，即便祖父有心带领全家东山再起，只怕也有心无力。二房想要翻身只能韬光养晦，留在禹州实乃下下策。”
最后一句，程少妘说得声音极低，低得只有程老爷子听得见。
程老爷子表面不显，内心实则震惊不已。他一直以为程少妘只会吃喝玩乐，且性子虽骄纵了些，但万万没想到其目光竟看得这般远……
程家大房跟三房想霸占二房仅剩家产，但如今有程老爷子在，又怎会如他们所愿。就算程老爷子不能及时赶回来，程少妘也会想办法不让他们得逞。
程老爷子虽然痛心程家基业毁于一旦，但事已发生，再多埋怨也无用。眼下紧要的，是处理程家大房跟三房前来的目的。
程家族人不多，自他祖父一辈起都只育有一儿，直到程铭亮这一辈，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也有兄弟三人。本以为将程家会就此人丁兴旺，但事实却告诉他，兄不友，弟不恭……
有的，只是落井下石。
如程少妘所言，倘若二房继续再留在禹州，只怕未来的日子会更加艰难。略微思索，程老爷子已有了决策，当下朝大房跟三房冷哼一声，缓声开口：“树大分枝，既然你们讨要赔偿，不如先将家给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