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海面,翻涌着轻浪,像是一方丝滑的蓝色锦缎,在风的吹拂下,肆意荡漾。海面上漂浮着一叶小舟,随着浪动缓慢向岸边打来。
东莱岛的一隅小院,风暄夫人率领着一众门徒,正在晾晒着珍奇药草。东莱岛不大,又与世隔绝,海岛气候,普通的植物很难生长,但反之因特殊的气候,海岛独有孕育出了一些特殊的奇珍异卉,可做灵药仙丹,风暄夫人的仙法修行的是疗愈为主,可谓是相辅相成。
“这些药草功效皆有不同,切勿混淆一起,若是相克之物,消了药性倒不打紧,但若处置不当产生毒瘴,落得性命之虞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大家务必小心仔细着。”
“是。”门童齐声应答。
“娘亲,娘亲!”众人话音刚落,一个稚气的声音闯进院中。众人抬头看向声音发来之处,六岁的风落雪赤着双脚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落雪,何事如此慌张。”风暄看到风落雪紧张的神情,也有些诧异。
她的女儿自小便承袭她的冷静缜密,从未有过如此慌张之色。
风落雪气喘吁吁:“孩子,有个孩子。”
“什么孩子?”风暄一头雾水。
风落雪定了定气,冷静下来:“我方才同阿爹去海边采浪,看见海上飘着一叶小舟。我和阿爹寻了过去,便看见,舟上有着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孩。阿爹拖着小舟回到了桃源阁,让我来通知娘亲一声。”
“好,你留在这同师兄师姐一起,娘亲去看看情况。”风暄夫人说罢,便架云飞出小院。
桃源阁的门虚掩着,一个婴孩躺在一张摇篮里,蓝黎坐在摇篮边,看着孩子眉头紧锁。
蓝黎是风暄的相公,亦是风暄青梅竹马的同门师兄,修为比风暄略低一筹,但也到了洞虚之境。东莱岛与其他三大仙门最为不同之处在于,东莱岛速来是女子继任,所以岛主是风暄,蓝黎便多做从教之责。
夫妻二人已经共度百载,依旧恩爱异常,是修仙界中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六年前成功诞育一女名唤落雪。
修仙界不同于凡人,虽然还未正式飞升成仙,但凡修为大道者,寿命已然比于真神。比如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有余的风暄夫妇,已有百岁。半仙之巅的归言道长更是破击千岁大关。长生不老之法,也是很多凡人想要踏入仙门的一个原因。
风暄推门而入,焦急询问:“夫君,情况如何。”
蓝黎叹气回答:“那妇人我看观时,便已然没了气息,身体发僵,甚至有些尸腐,观摩着大概去了半月有余。”
“那孩子呢。”风暄凑进摇篮。
“说来也怪,这妇人都去了半月,孩子半月不吃不喝,这海上又风大浪大,湿气极重,可孩子竟然毫发无损。”
风暄给孩子号了脉,检查了身体,证实了蓝黎所言:“这孩子还真是命大。”
蓝黎摇了摇头,一脸担忧:“不是命大。”
风暄不解的看向蓝黎。
蓝黎伸手,轻轻揭开裹着孩子的襁褓,婴孩胸口露出了红色火焰的胎记。
风暄皱着眉:“这胎记好生眼熟。”
“我也瞧着眼熟,但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便出书阁里翻阅了一些古籍。”
蓝黎将手里的书卷递给风暄,风暄接过查看,脸色骤变。
寻魔宝典中记载:魔族之子,诞之时便有魔族象征,或生鳞,或长羽,或留角,或续尾。因年幼魔力尚浅,不可隐之。但亦有例外,若血统非纯,人魔参半,则诞之时便与凡人婴孩无异,唯不同之处,与其胸口,生有赤焱之痕。
……
苍溟将树枝堆放在一起,从灵宝袋中掏出一张符帖,薄唇轻启,念动着咒语:“天道和一,乾坤流转,坎灭离升,阳火气沉,显!”
咒令一出,手中捏拿的符帖瞬间燃成一团炽火。苍溟将他丢到树枝堆上,片刻,树枝也都纷纷燃烧了起来。
火苗一簇一簇窜动,火光照亮了小氛围的路径,苍溟在火堆旁栖身坐下。
火光映红着苍溟的脸,符瑶看的更加清晰,她依然满心疑惑,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是谁?”
“苍溟。苍山的苍,溟海的溟。”他认真的回答。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你的身份。”
苍溟眼中流露出一丝犹疑,仅是一瞬,便也被符瑶捕捉的清晰。
“不方便说?”符瑶反问。
苍溟点了点头:“我应了人不同旁人讲。”
出岛之前,风暄夫人对他再三叮嘱,任何情况之下,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虽然他一路跟着符瑶,却都没有现身。只是到最后看着符瑶跌落山崖,他便是沉不住气,纵身一跃追了下去。
符瑶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听不到真相,心里落得难受。
苍溟侧目看了符瑶一眼,好奇未解的她,嘴角撅的贼高。
他顿了顿,终于开口:“我虽不能讲,但你可以猜,猜中了便不算我告之与你。”
苍溟回答的话,更是让符瑶觉得一头雾水,虽然觉得他眼熟,但又想不起他的身份,可是此话一出,又让符瑶觉得,两个人似乎有很深的渊源。
“你是四大仙门的人?”符瑶问道。
苍溟颔首点头。
“门派派你来保护我的。”
苍溟再次点头。
符瑶便开始上下打量,逐一排除。
“北天门的那些人,出门都是穿着统一的白袍子,梳冠发,满口规矩礼训,仁义大道,不像不像。”
“西琼山就在我旁边,成道一那浑小子隔三差五就来,山庄里老母鸡下两个蛋都得告诉我,多个人我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东莱岛的门徒,我自幼便都见过,师姐妹名讳随风夫人取风字,师兄弟中则随蓝黎先生带蓝字,苍溟二字无风无蓝委实不同。”
“南华宗宗门庞大,羽翼众多,我倒是莫不清,莫不是南华宗的?”
符瑶仔细盘算之际,突起的一阵山谷风从他们身边抚过,燃火随着风摇曳生姿,符瑶嗅着空气突然愣住。
鼻腔里,此刻四周的气氛混合一起,符瑶嗅到有山间的潮气,树枝燃烧的焦气,还有一股清新香气,而这股香气令她觉得好生熟悉。
符瑶顺着空中弥漫的香气寻过去,最终在苍溟的脖颈处停下。
她的脸靠近他的脖颈,轻嗅了片刻,得出了结论:“兰薰草!”
“你是风暄夫人派来的。”符瑶错愕的抬起头,她光如雪般脸颊上的肌肤无意间蹭到了苍溟的脸颊,她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的没有空隙。
她后退了些许,眨巴着眼睛看向苍溟,而此刻的苍溟已然面脸通红:“你怎么了,你脸好烫。”
苍溟喉咙涌动,应答:“无碍。”
却没想到,下一秒符瑶又将自己的脸贴到了苍溟的脸上,随后又拉开距离看向苍溟:“真的很烫。”
苍溟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回答:“我脸热是因为你刚刚离我太近了。”
符瑶不解:“我又不是这篝火,离你近了些许,怎么就惹得你面红耳赤。”
苍溟无奈,她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
看着苍溟虽然面有潮热,但大体上也不像生病的样子,继而又问了遍刚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我,你是东莱岛的吗?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兰薰草的味道。早前我去东莱岛,原是想要找块可以种田的地,机缘巧合,看到一片紫色花海,那花海散发着悠悠清香。风暄夫人说那是岛上特有的兰薰草,有安神定气之效,所以她常采之制成香料,睡前燃香又或洗衣时加入皂角内,那时候我的衣服上也惯是这个味道。”
“没错。”她猜出了答案,苍溟也便爽快承认。
“你是哪一年前去东莱岛的。”符瑶虽然得了结论,但依旧内心存疑。
“宣德十一年。”
“那你可曾中途有离过岛。”
“从未。”
“骗人。”符瑶一脸不信。
符瑶是五岁时候也就是宣德十八年上的岛,若是苍溟早于她,又从未离岛,两人不可能没见过的。
“我不会骗你。”苍溟笃定的回答。
符瑶追问:“那你倒说说,我们为何从未见过。”
苍溟认真的盯着符瑶的眼睛:“见过的。不仅见过,我们还做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娶你!”
“哈?”符瑶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在了地上:“什么?”
苍溟神情坚定的回答:“你答应了,长大之后要嫁与我当娘子,我如今便来兑现承诺迎娶你。”
……
满是兰薰花香的厢房里,一张雕花榻上,睡着一大一小两个面容秀丽的女娃娃。大一点的是东莱岛岛主之女,再有这两三年就要几笄的风落雪,小一点则就是一心想种田,所以被关到岛上修心的天枢者,五岁的符瑶。
风暄夫人走近床榻,看着两个孩子都睡得安稳,便吹灭了床头最后一盏烛火。轻手轻脚的走出门。
出了门,撞见了在门口挑着灯,等候他多时的夫君蓝黎:“可算都歇下了,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蓝黎点头,两个人往自己房间走去。
听着门口没了动静后,符瑶猛的睁开了眼,心里腹诽着:可算都走了。
她看了看身侧的风落雪,小声呼唤试探:“落雪姐姐,你睡着了吗?阿瑶有些睡不着,你能陪阿瑶说说话吗?”
静了片刻,便是没人理她,符瑶确认了风落雪是实在的睡着了。于是乎,她轻轻的翻下对她而言不算矮的床榻,轻轻的拿起自己的鞋,光着脚走向门口,又轻轻的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没被发现的一瞬间,符瑶觉得整个人都自由了,她穿上鞋一溜烟的跑到了海边。
心里想着:今晚必须要逃出去,一刻都不能多待了。
海是深蓝的,但在夜月中,深的辨不出来蓝色,倒像是一抹墨黑。放眼望去的海上生明月,也似那作画之人在书案前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墨水顺着纸张散开。月光反射在海面上,作画人,肆意撒了些许金箔,便化腐朽为神奇。
符瑶跑到海边,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沉寂了,她才五岁哎,怎么能逃出这片岛呢?
这东莱岛孤立,与外界外来之途鲜少,她是被成闻远御剑送来的,大约半年后也应是成闻远来接她。现如今她自己想离开,似乎有点困难。
她自幼生长在山里,不通水性。御剑之术也尚未掌握。一岁生日时,归言倒是送了她一只仙骑灵鹤,但是因为她拔了灵鹤屁股上的毛,使那灵鹤幼小的心灵收到了莫大的冲击,从此一蹶不振,最后只得送回北天门修养。不仅如此,她的名声在仙骑也算是彻底做恶了。所以长到五岁,也未得一个可以召唤的坐骑。
符瑶打量着海域的四周,突然目光定在了停靠在岸边的小船上。
一瞬间,符瑶觉得心里亮了光,看到了希望。
她踩着小步,快速的向船边跑去,凑近才发现船里侧躺着一个孩童,约莫着比她高半头,穿着一身黑色袍子。
“哎,醒醒。”符瑶轻轻的喊。
船中人听得动静,坐起身,睡眼惺忪的看着符瑶。
符瑶盯着男孩,观察到月光下男孩子的眼睛,是深邃的墨蓝色,很是漂亮。
正是时年七岁的苍溟。
符瑶满脸对着苍溟笑容:“你这小船可否借我一用。”
苍溟紧张的摇头,伸出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船。
符瑶不死心:”别这么小气嘛,我可以给你钱。”她翻着口袋找出了两个铜板,一脸不舍的递给苍溟:“这可是我攒了好久的,留着买小麦种子的。”
苍溟依然不为所动。
符瑶叹了口气,又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玉坠子:“那这个呢?这个是成庄主送我的灵玉,据说可以受纳天地灵气,加快修行速度。”
苍溟摇了摇头,再次拒绝。
符瑶不服气:“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把船给我啊,我肯定会还你的。”
苍溟依旧死死的护住小船。
符瑶契而不舍,转动小脑瓜突然生了一则妙计:“这样吧,我们做夫妻如何。”
苍溟懵懂的眨了下眼睛。
“夫妻,你不知道吗?就像风暄夫人和蓝黎先生那样,是一辈子都很好的关系。”
苍溟听得有些入神,符瑶就知道这个方法有戏,便凑上前,伸出小手指:“那你拉勾,以后咱俩就是夫妻了。”
苍溟有些不懂,符瑶抓住他的小手指,勾在自己的手上,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拉完勾,符瑶笑着看向苍溟:“好啦,现在我们就是夫妻了,既然是夫妻就应该不分彼此,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的东西也是我的,所以我想用一下咱们的小船可以吗?”
苍溟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起身把船让给了符瑶。
符瑶计划得逞,笑的灿烂,但是船还靠在岸上,符瑶皱眉思索片刻,询问苍溟:“那夫君,你可以帮娘子我把船推到海里吗?”
苍溟认真点了点头,拖着小身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符瑶和船都推进了海里。
符瑶坐在船上冲着苍溟挥了挥小手:“夫君,我们现在还年岁尚小,暂时不能成亲,待到你我二人都长大些年岁,你再来迎娶便好。”
苍溟站在岸上认真的凝望着符瑶。
符瑶伸出圆润的小手,认真的划着桨。
下一秒一个高浪打了过来,连人带船翻到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