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瑶做了天枢者,脱了农籍,不需要做些农活,但也并不是落得清闲。
因为原是出生之时,仙门想将符瑶接往门派抚养,可体恤着符家夫妇对孩子多有不舍,所以思来念去,决定还是将符瑶先留在此地,待她及笄以后,再将她接往仙门修行。
虽然不用去仙门修炼,但对于修仙问道的启蒙还是要从娃娃抓起,所以四大仙门会定期派遣教习师傅来到符瑶身边,或教她读书写字,又教她琴棋书画,还教她仙灵道法。
自是有学习,当然少不了考核,每年临近生日之际,四大仙门的各位掌门都会给她出一道考题,但不知道是气运问题,还是流年不济,符瑶的每年考核似乎都会遇到点小状况。
一岁那年,符瑶刚学的走路,仙门商量着考核自然简单一点就好,最好不用她自行操作,于是安排符瑶乘着灵鹤寻飞一圈便可,这灵鹤本是非常温和的仙骑,飞行缓慢,四平八稳,千百年间无人出意外,却没想到符瑶坐在灵鹤上,嫌弃这大白鸟飞的太慢,拔了人家屁股上的尾羽,灵鹤恼羞成怒,将其摔之。
三岁那年,符瑶生的聪明伶俐,尤其在语言方面,展现出异禀天赋。仙门商量着考核当顺应天赋,方能发挥其长处。于是安排了符瑶进行符咒诵读考试。原本都是些很简单的咒语,却没想到符瑶每句都添油加醋,自行发挥,结果符咒乱飞,控火咒烧了两间草房,控水咒淹了监考的教习师傅。
五岁那年,仙门吃一堑长一智,决定不做这些小孩子不能驾驭的玄力道法考试,还是要脚踏实地。思来想去,天枢者必要有胆大心细的品质,于是众仙门商讨,决定安排符瑶上山采摘玉灵果。
可是一个五岁的奶娃娃独自上山,细想着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要说这胆子大,符瑶确实不逊分毫。听得考试内容后,她迈起小腿二话不说就往山间行进。
符瑶自小生的俊俏,但个子也是比同龄人娇小几分。上山的前段路,是修葺过的青苔石阶,有那么几节石阶,需要小符瑶手脚并用,才能攀爬上去。她从晨阳间出发,爬到晌午的时候,不过行了四分之一的路。在日落之际,才勉强爬到了山腰间。
但她丝毫不慌,借着还没完全落下去的薄弱阳光,拿出成闻远给她画的《西琼山林间指南》,仔细看着。
“嗯,哦。”她频频点头,早上出门前娘亲给她梳了两个童髻也随着她颔首的频率晃动,她张着小嘴有模有样的念着:“这个火,这个树,这个洞,山还有石头。”
随后她用圆乎乎的小手合起了指南,扔到一边,仰天看向已经交替升起的圆月,憋着嘴念叨:“什么破指南,都是生僻字,根本不认识。”
随后,她凭借着自己的感觉,在漆黑的山林中四处游荡,最后成功迷了路。
长到十八岁了,仙门众人又聚在一起商讨。
成闻远纠结:“要不今年就免试了吧。等她过了诞辰直接接回仙门修行。”
贺兰涛摇头否决:“不行,阿瑶心思本就不在修仙,若是没有这点仪式,她怕要拿此当借口推脱前往修行。”
风暄夫人接话:“那便设置简单点的考核,可以速战速决的那种。”
归言摸着胡须,思量片刻:“就安排她去采株云火仙草吧。”
风暄夫人问及:“会否有危险吗。”
成闻远摇头:“那草就长在崖边,想迷路都难。而且虽说长在崖边,但是伸手就能够到,给她备上云母抓都多余,总不见得她会从崖上摔下去吧。”
云半掩着月,像是美人用薄纱蒙着面,露出的半扇月光,恰逢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将山谷的景色看的一览无遗。
景色中,一位身着玄色暗纹长袍的少年,怀中抱着一个容颜迤逦不输皎月分毫的少女。二人在狭长静谧的山谷间,乘着一双巨大的纸翼,顺着山风缓缓的向谷底的方向滑行。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符瑶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脸上许久,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也许吧。”少年的声音低沉入耳,眼睛一直看向前方,嘴巴却微微启动。
符瑶笃定万分:“一定见过的。”
这双墨蓝色的眸,万中无一,符瑶断不会记错。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符瑶这十八年间,见过很多人。对她寄予厚望的四大仙门的掌门长老,慕名而来想一睹天枢者尊荣的各个门派的修仙士,他们来来往往,或是常常光顾,有些却也只有一面之缘,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已然有了些年纪,至少对于孩童时期的符瑶来说都是些长者。
因为固然修仙界人人好奇,但符瑶身份特殊,四大仙门保护的紧实,也不是谁想来见便都可以见到的。到底是要有些修为本事,身份地位,才得远远张望一眼,而修仙者想要达成这些外在条件,多少都要些年岁。
所以在符瑶的印象里,十八年间她接触到的同龄人,断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西琼山庄主有个小儿子,与符瑶年纪相仿,是个浑不吝的主儿,年幼不堪事时,常惹祸欺凌他人,符瑶撞见见义勇为,追打的其满山逃窜,最后臣服于符瑶的战力,成为了符瑶的小弟。
南华宗掌门有个爱女,小符瑶两岁,自幼听闻天枢者传闻,便心生慕之,时常随着掌门父亲来符瑶家,时时刻刻跟在符瑶屁股后面,连她如厕都不放过。
再想之,脑袋便空空如也了。
所以眼前之人到底在哪里见过。
西琼山很高,高的从山底爬到山顶要半日之久。但从悬崖上纵身一跃后,人的身体坠落的速度不过片刻而已。
风阻力着纸翼,降缓了坠落的速度,却也只是多在空中停留片刻。
符瑶还在思考着的间隙,两个人便悄然滑落到了山底。
“到了。”少年低沉的嗓音,将符瑶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回过神来,发现少年站在地上,托抱着自己,而自己勾着对方的脖子,勒的脖子都有些红痕。
符瑶她有些歉意的松开了手:“抱歉。”
少年动作轻盈的将符瑶放在了地上。
符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对于符瑶来说,这西琼山也算熟络,她从会走路开始,便漫山遍野的在山上跑。但西琼山也委实是大,又以地形险峻诡秘著称,许多沟沟壑壑之处,在地图上都未有标注。
眼前之地,对于符瑶来说便是全然陌生的。
少年解下背上的纸翼,在掌间催动了一个符阵,瞬间纸翼化作了只有掌心大小的纸鹤。
符瑶看的新奇:“这是什么仙法,好生特别,我从未见过。”
“千机阵。”
“不是仙法,是符阵?”
“嗯。”
少年的话不多,面容也是冷冽不苟言笑之主。但,凡是符瑶提出的问题,他都会一一应声回答。
少年将纸鹤装进腰间环佩的灵宝袋子里,转身往符瑶的反方向走去。
符瑶见他的动向,面容露出了慌张之情,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了少年的手:“你去哪儿?”
掌间的温度传达到少年的指尖,少年诧异回头看向符瑶。
符瑶故作淡定的解释:“这夜间山形险恶,迷雾从生,又常有野兽出没,你自己一个人行动,很危险的。”
少年依旧一脸疑惑。
符瑶继而又说道:“你刚刚毕竟是救了我一命,我符瑶素来不喜亏欠别人人情,你和我待在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少年眉头未舒。
符瑶又认真的解释道:“你别不信,瞧着我本领一般确实没错,但我身份特殊嘛,那些人发现我未按时归去,定会上山寻我,他们行动很快,天亮之前定能寻到,你同我一起,也是一来也算安全,二来长夜漫漫,咱们也可以搭个伴嘛。”
少年摇了摇头。
符瑶嘟嘴有些懊恼:“我这般留你,你还是要走?”
少年唇齿轻启:“我只是想拾点树枝生个火。”
“啊?”符瑶愣住,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
少年的目光死盯着符瑶拉住自己的手,符瑶尴尬的松开。
符瑶讪笑了一下,试图用笑容遮掩尴尬:“我同你一起捡树枝吧。”
“好。”少年点头应允。
两人便开始在山间周围捡干树枝。
符瑶发现了自己不说话,那少年便也默不作声,便热络的主动搭话:“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苍溟。”少年应答。
“苍溟……”符瑶复述着苍溟的名字,依然觉得陌生,但这双眼睛又真真在哪里见过。
符瑶想不起来,倒也不纠结,自报家门的介绍:“我叫……”
“符瑶。”符瑶的话没说出口,名字倒从苍溟的口中脱出。
符瑶瞪大眼睛,骇然震惊:“你认识我?”
“嗯。”简单的单字回答的笃定。
符瑶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少年,疑惑的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
西琼山脚,几位穿着飘逸道袍的修仙届的大人物都委身于符瑶家的院落中。
众人神情各异。
归言、风暄夫人和贺兰涛坐在石案前,共同品茗着一壶飘散热气的茶。
归言开口赞绝:“风夫人这东莱岛的海生茶,确实别有韵味。“
贺兰涛也应声赞许:“确实如此,贺兰自视品茗无数,倒是第一次尝及如此清新茶韵。”
风暄夫人欠首笑答:“羞得二位掌门的如此褒奖,既是喜欢,我便派人送些与诸位宗门。”
“那贺兰便不客气,诚谢夫人了。”
与之三位气定神闲不同,院落中一个不算轻盈的脚步声忽远忽近的响起。
大腹便便的成闻远此刻满面愁容,焦急的在院中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星辰,掐指默算着时间。
风暄夫人举着一杯茶,走到成闻远身边:“成庄主,要不要也尝尝,若是喜欢,我便也送些去西琼山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如何心思品茶赠茗。”成闻远推拒了风暄夫人递过来的茶盏:“这都过了子时已有三刻,符瑶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不行,我得上山寻她。“
成闻远说罢,便准备掏出重剑,驾驭升空。
“且慢。”风暄夫人拦下急躁的成闻远:“成庄主不用担心,阿瑶的命数都在玄珠上载着,断然不会有事,而且此次行动前,我已经派了门徒偷偷跟着阿瑶,定会护她周全。”
“你的门徒,哪一位?”
“你不认得。”风暄夫人回答:“是我的关门弟子,从未与外界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