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瓷器看着,倒像是慕守道的风质……”
“慕守道……皇后心中暗惊,她抬眸看了看跪伏在地上的章怀仁,问道:“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章怀仁赶紧磕了几个头:“是,是死了,的确是死了。派出去的那个探子核实过,所有的窑工都死了,杀窑工的官兵也没有一个活口。微臣已经和官家禀报过,说是金国的七王爷完颜潇买通了官商,又和慕守道串通,倒卖了咱大宋国的贡瓷。那完颜潇见事情败露,杀了窑工和官兵灭口。”
“官家可曾怀疑过你说的话?”皇后坐直了身体,看了看章怀仁,继续说道:“别跪着了,起来回话吧。”
那章怀仁站起身,躬身回禀道:“不曾,官家仁善,听说死了那么多人,还后悔说不该判流放,说若早知道完颜潇喜欢这些瓷器,送他一些又何妨?如今搭上这么多条性命,都是自己的罪过。为此还派人去通玄观打醮,超度了他们。”
“哼。”皇后听到这里,冷哼一声道:“就是因为咱官家仁善,这才年年都要花那许多真金白银去喂养辽金两国那些喂不熟的狼。官家倒是大方得紧,还送他一些又何妨?殊不知,这小小一只青釉水注便可以卖几十两白银。
除了皇家,大宋国相府高官都不可以使用的御用贡瓷,岂是他完颜潇消受得起的?他愿意送钱就去送,本宫可不愿意。这钱呐,只有抓在自己手里,才可以让自己心安。”
“娘娘所言极是!御用贡瓷哪怕是旧了的,宁可打碎都不可以流出皇宫,咱大宋国老祖宗早立下律法,谁若是敢让贡瓷……”章怀仁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就是皇后指使他将贡瓷倒腾出去卖钱,吓得脸色大变,膝盖一软,赶紧跪下自己掌嘴:“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行了,住手吧。”皇后把玩着手里的青瓷水注,冷然道:“咱官家还想送呢,本宫自己家的东西,卖了便卖了,至于那些个窑工官兵,官家不是都打了醮超度了吗?便罢了。
只是,你说怀疑还有窑工没死,那就麻烦了,擅自倒卖贡瓷的事情,万不可让官家知道。去给我查清楚。”
“是,微臣一定查清,若是真的,绝不留活口,让他们一家在阴曹地府团聚。”章怀仁冷冷笑道。
皇后抬抬手,让章怀仁起身,又问道:“还有,你的那个探子是谁,靠得住吗?”
章怀仁听到皇后问道这里,赶紧躬身回禀道:“说起来,娘娘是见过的。“
“哦?”皇后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问道:“本宫倒是不知道,我还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就是那个大理国抵押给咱们的那只‘病猫’,凌惜啊。”
“竟然是她!”皇后恍然道:“她还有这个本事呢?本宫记得她不是有心疾,病歪歪的吗。怎么竟还可以做得了细作,动得了刀枪?”
“她虽身体不好,轻功却好,还有些功夫在身上。微臣早就把她派出去了,为了让咱宋国保她父兄在大理国地位稳固,她倒是颇豁得出去。”
“右相思虑周全,果然是国之肱骨,他日若有什么好处,本宫不会忘了你的。”皇后从凤椅上站起身,慢慢走到章怀仁的身前,将手中的青瓷水注递到他手里,道:“这个便送你了,你退下吧。”
章怀仁谄笑着接下青瓷水注,准备行礼告退,却被皇后喊住了:“那个,那个什么凌惜,用完了便杀掉吧,她知道的太多了。”
章怀仁虽然不在乎凌惜的性命,可还是问道:“可她父兄那边如何交代?”
“区区大理小国,他们皇帝本宫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她家不过是权臣之家而已。你便说她心疾发作,病死在这里便罢了,有甚不好交代的。”皇后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章怀仁出了福宁殿正殿的大门,摆弄着手里的青瓷水注轻蔑一笑,心内暗道:“我担着砍头的罪名为她赚钱,可她倒是大方,区区一个水注就把我打发了,几十两白银而已,谁瞧得上啊?”
一抬头,见皇后的内侍刘内官正站在路边笑着等他,他对刘内官招招手,笑道:“娘娘赏我的,本官送你了,有什么体己话,体己事,记得常来相府坐坐,咱聊聊啊。”
刘内官赶紧将瓷器袖了,揖手媚笑道:“一定,一定,改日一定登门请安。”
那刘内官满脸堆笑地送走了章怀仁,转身将青瓷水注又递给了身边的一个小内官,道:“搁到古董行里头去,找个能耐人抬一抬价格,几十两银子值什么啊,就说这是娘娘日常写字存水研磨用的水注,使劲儿抬价。”
“是,小的这就去办,包您满意。”那小内官躬身告退,小跑着去了。
慕烟雨自叶夫人答应收她为徒之后,更加勤勉,日日早早来到窑房,在轮车上拉坯。
“你觉得,你手中的紧收缩放是什么?”叶夫人问道。
“是节奏吗?”慕烟雨将注意力放在手上,回答道。
“是,也不是。”
“是力度吗?”慕烟雨继续回答。
“不,不仅仅是。”
“是……形状吗?”
“不,形状仅仅是形的外在。”
“那是什么?”慕烟雨抬起头,看着叶夫人。
“是呼吸。”叶夫人坐到她的对面,将一块石头压上她的手背,道:“你要牢记这个重量,让顺滑的泥土在你的手里变幻。随着你的呼吸,你要慢慢地用心去感受。太轻,无以成型;太重,没有感情。
你要把感情倾注于手中的泥土之中,让承受感情的泥土,随着你的心塑型。这便是心中有形,意到形随。”
“师傅。”慕烟雨鼓起勇气轻声唤她。
“嗯。”叶夫人亦轻轻回应。
“我的父亲是我的第一任师傅,可是他教了我制瓷技艺,却很少教我如何倾注感情。如今他不在了,我已经无法问他,曾经他亲手烧制的瓷器,都如同他的孩子一般,让他倾注过感情吗?他也同样把自己的心意,融进泥土里,塑成各种器型吗?”
“是的,他是这的。”叶夫人笃定地回答。
“可是师傅,你怎会知道我父亲的心意呢?”慕烟雨茫然不解地问道。
“因为,你的父亲慕守道,是我唯一的同门师兄。”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