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惜被青川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一下子跌到地上,赶紧掩饰道:“我,我才刚走不动了,这才靠着休息了片刻,青川公子,劳烦你扶我一把。”
屋内的完颜潇和慕烟雨对视了一下,二人心中明了,她一定是将他们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完颜潇看着窗外青川和凌惜的背影道:“凌惜是大理国四大王族之一凌家的嫡女,被送到宋国做质子,之后又做了皇后和右相的爪牙。她当日计划杀你,却又托扶摇到金国来提前给我送信,将她的计划透露给我。
我当时并未想明白,她这么做到底为何,如今却是明白了,皇后想要杀她,她在给自己留生机。她这个人虽身世可悲,却不值得可怜,若你想报仇,我杀了她,倒是易如反掌。”
慕烟雨在经历流放之前,一直过的都是单纯的日子,每日只研究瓷器,日子倒也自在,从未和杀人这个词有过半分交集。
可是,自被流放之后,死人已经见过无数,被杀常在须臾之间,若不是完颜潇次次舍命护她,估计她早就不在人间了。
杀人,被杀,仿佛成了家常便饭,命如草芥,生如蝼蚁这些词,她算是体会到了。
“我不想听到杀人这个词了,也不想见到死人了。”慕烟雨站起身,坐到铜镜前,道“倒不是我有多善良,而是我倦了,烦了,受够了。除了应该死掉的右相和皇后,其他人的命有什么意义呢,不过都是被人利用的杀人工具罢了。算了吧,何必再添杀业。”
“烟雨,我……一直想问你。”完颜潇犹豫着走到她的身后,拿起梳子为她梳头:“你可想过如何报仇?毕竟你的仇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和一国之相。”
“我曾经便与你讲过,我想再入官窑,或者进宫,只要能离皇后近一点,总会有报仇的机会。”慕烟雨从铜镜中看着完颜潇的脸,道:“我虽然已经不恨你,却也没那么容易原谅你。除非我的正经仇人全都伏法,我家人的仇得以沉冤昭雪,不然……我心里总会过不去。”
完颜潇为她梳头发的手一顿,心中的酸涩再一次翻涌在心口道:“放心,我定会帮你,我犯下的错,我定会承担责任。若他日你的仇得以昭雪,而我还有幸活在这个世间,我们……”
完颜潇本想说:“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可是,他顿了一顿,觉得自己也许活不到那个时候,又何必给自己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于是便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们继续合作,将慕氏窑房开至全宋国,到那时你便是宋国第一匠人,而本王,便是金国第一商人,我们将瓷器事业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做到流芳百年,如何?”
慕烟雨看着完颜潇的笑脸,她明白他们彼此都是在夹缝中生存的人,完颜潇的神色充满了憧憬,却又好像在做一个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梦。
“好。”慕烟雨回过头,嘴角荡漾出一抹苦涩的意味:“到时候我们还做师徒。”
“师徒。”完颜潇心头一酸,低头看着慕烟雨的眼睛,心中暗暗说道:“若有幸,也好。”
时值初冬,冷意加深。
完颜潇和慕烟雨从北漱城一路往北,去往中都。越往北走,越发寒意刺骨。漫天大雪飘飞而下,纷纷扬扬,覆满苍茫大地。
完颜潇带着慕烟雨,二人同骑一匹黑色高头骏马。慕烟雨披一件白色祥云纹织锦披风,被完颜潇护在身前,她一路左看右看,兴奋异常。
完颜潇无奈地摇头笑道:“不过是骑个马,就能高兴成这样?”
“那是当然,当初你救我时,那是我第一次骑马,虽然有些害怕,但是觉得好痛快啊。当日我便说过,我要学会骑马,可你到现在还没有教过我。”慕烟雨摸了摸骏马的脖子,那黑马打了个响鼻,很受用的样子。
完颜潇低头看着慕烟雨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笑道:“小丫头,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说完马鞭一挥,二人在风雪中疾驰而去,风中传来完颜潇的声音:“青川,我们在前面客栈等你。”
凌惜掀开马车的幕帘,看着他二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羡慕地笑了一下,道:“真是自由啊。”
青川听到凌惜的话,回头说道:“待你好了,也可以骑马,自由自在。”
“自由自在?”凌惜不由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自嘲道:“或许谁都能自由自在,只有我不能吧。”
一座城池出现在眼前,黑色骏马昂首挺立地站在一座高岗之上,完颜潇抬手指着前方的城池对慕烟雨说道:“我们这几日先在这个城里住下,我需要准备些东西,待一切万无一失之后再入皇都。”
慕烟雨第一次站这么高去看一座城,一座座高墙深宅连绵不绝,屋舍鳞次栉比,繁而不乱,聚而有序。她看得有些入神,连完颜潇喊她都没有听见。
直到完颜潇在她耳边说道:“想什么呢,这般入神?可是想家了?”
慕烟雨摇摇头,道:“我没有家,我只是感叹,金国的风景果然与宋国不一样。如果我们两国没有战争,百姓均能安居乐业,自由贸易,通婚,那时候天下大同,多好。”
“天下大同。”慕烟雨的话让完颜潇吃了一惊,他从前从来不知道,慕烟雨如此瘦小的身躯,心胸竟是这般豁达,这是多么宏伟大气的想法。
“你说的对,天下大同,多好。”完颜潇不觉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哦,对了,你刚才说要万无一失才能面见皇帝。怎么?你们金国的郎主会难为你吗?”慕烟雨抬头问他。
“不是,不用担心,万事有我。这几日,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逛什么尽管说,我带你去。”完颜潇看着面前的小城,心中暗道:“纵使郎主不会让我好过,我也定会护你安全。”
完颜潇抱紧怀里的慕烟雨,这是他的宝贝,什么他都可以让出去,舍出去,只有慕烟雨不能,他知道自己早已深陷其中,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