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看着地上被摔成若干碎片的瓷碗,就如同看着自己碎掉的心。他忍住想要进去问个究竟的冲动,回身又去厨房端药去了。
完颜潇知道刚才的话青川都听到了,心中颇有些心疼那小子,便忍不住问道:“为何不要青川?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
“他对我是否真心有何重要,我没心情也没时间去谈感情,七爷看到了,我有心疾,即便没人要我的命,我也活不了多久。在有限的生命里,我只想让我的家族摆脱大理皇室的威胁,助我父亲,我王兄稳坐王位。
而七爷你,是大金国的王爷,又在宋国经营多年,有钱又有权。成为你的女人,有你护住我的父兄,我才能放心地死去。
而青川,他不过是你的侍从,对我来讲,虚妄的感情不实用,再纯洁的真心也不值钱,我要的是权,或者钱,因为钱能买到权。
我知道七爷喜欢慕烟雨,我亦知道你们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既然你们无法在一起,倒不如选择我,用我去交换玉石矿脉,七爷你是商人,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凌惜不死心,依旧在游说完颜潇。
“我说了,我不用女人去换钱。”完颜潇依然不为所动。
“难道七爷就不想试一试,慕烟雨心里有没有七爷你?”凌惜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试?”完颜潇眼眸微动,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那自然是让我做你的女人,让她吃醋。因为一个动了心的人,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醋意。”
“成交。”完颜潇答应得十分干脆,倒是给凌惜一个措手不及。
“七爷这是答应了?”凌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国的矿脉没有打动完颜潇,一句让慕烟雨吃醋,倒是达成了目的。
“答应了,不过你记住,我们只是逢场作戏。”完颜潇重新闭上了眼眸,继续运功调息。
话音刚落,青川推门而入,将药吹了吹,道:“七爷趁热喝吧,凉了更苦。”
完颜潇一脸无奈地看着青川,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可怜兮兮。
其实刚才的话青川都听到了,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给慕烟雨看,青川以为完颜潇要跟他解释什么,却没成想完颜潇看了他半天,口中挤出了两个字:“吃糖。”
“没有。”青川回答得又快又绝对。
“我怕苦,这怎么喝呀。”完颜潇讪笑着看着青川。
“七爷,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青川还想给完颜潇一次机会。
“没有。”完颜潇的语气十分自然。
“哼!”青川从鼻子里用力哼了一声,将碗放在他手边,转身出去找糖了。
完颜潇看着青川的背影,得逞地笑了笑,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凌惜嘴角扬起不经意的浅笑,心中充满了艳羡,她从不曾有过朋友。一个都没有。
大理国,凌惜的父王,母妃,和她的王兄,一家三口正坐在一株木芙蓉下看书喝茶。她的母妃将一盏煮好的百合银耳桂花茶端到她的王兄的面前,笑容温暖,轻声道:“康儿啊,娘听你夜间总咳嗽着,你喝一点,润润喉。”
凌惜的王兄凌康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茶,笑意浮上眉眼,对着他的母妃说道:“让母亲挂心了,我没什么大碍。”
“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可是娘的心头肉,你这咳疾这几年才有起色,断不可再犯。如今那个死丫头不在大理国,你要是犯了病,我和你父亲到哪里去找那心头血为你做药引呢。你自己千万要保重着些。”
凌王妃边说边为凌康顺心口,眼看着儿子将茶喝完了,便赶紧又续了一杯。
凌王爷没说什么,只将眼睛从书上移开,见儿子不再咳嗽了,便又将眼睛移回去了。
忽然,有家丁进院通报:“王爷,有宋国的信。”
凌王看了看王妃,将信打开。
只见一张质身契先掉了出来,这是当年,凌家将凌惜当作东西抵押给宋国时的一张契约。凌王心中疑惑,宋国将契约还回,却是为何?
除了契约,还有一封信,那信中写道:“质子已死,交易中断。区区玉石矿脉,不足以使我宋国放在眼里,然,因与王爷多年交情之故,若想合作继续,则再派合适人选。否则,宋国不敢保证王爷在大理国的地位及安危。”
凌王将信和契约放在一边,看着王妃淡淡说道:“凌惜死了。”
王妃倒茶的手只微微一顿,便又继续将茶倒满,说道:“她死了,王爷想再派谁去?若没有宋国为咱们撑腰,我康儿恐被皇家的人欺负了去。还是要在家族宗亲里找个合适的人,及早送过去为宋国卖命才是。”
“人选倒是有,只是凌惜死了,倒是有些可惜。”凌王又将信拿起来,细看了看。
“可惜?是啊,以后我儿万一犯了咳疾需要人血,那个死丫头的那种性质寒凉的血却是不好找了,幸亏我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儿啊,听见了吧,药引子死了,你今后啊可得好好保养着。”
“我知道了娘亲,还是娘亲最疼我。”凌康握住母亲的手,温温和和地笑着。那凌王看着儿子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也慈爱笑道:“只要我儿一生顺遂康健,不论是矿脉还是族亲,全都微不足道。”
一家人幸福温馨地欢笑着,似乎死的不是家里的女儿,而仅仅是一只猫狗而已。
凌惜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床榻之上,眼睛看着窗外,回想起幼时父亲为了训练她的轻功,将她绑上石头一次次推下悬崖峭壁。
每一次她掉下去吓得心惊肉跳时,父亲总会朝她怒喊:“身为凌家女,若是练不好轻功,还不如死了罢了。”
为了让父亲满意,她即便摔断了手脚,也一声不吭。每一次都是教授凌惜医术的师傅为她将骨头接好,照料她几日。
而她学医的唯一理由,便是王兄自幼体弱,且患有咳疾,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为王兄诊治开药,保王兄身康体健。
凌惜看着窗外飘落的片片叶子,凄然一笑,和一旁照看她的青川说道:“又是深秋了,今年倒是不用取心头血给我那王兄做药引了,凌家估计已经知道我死了吧。”
青川看着凌惜失落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怕你的家人伤心吗?”
“伤心?呵呵呵。”凌惜自嘲一笑:“我是怕没人来取我的心头血,我母妃便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吧。”
青川的心突然觉得很疼,他虽然也没什么亲人了,但是七爷待他如父如兄,王府就是他的家,他有完颜潇护着照顾着,倒也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憾。
可凌惜虽有家族父母兄长,却似乎没有家。青川不觉坐到凌惜的床榻边,用勺子喂了她一口水,问道:“你在哪里长大的?”
“狼窝。”凌惜的回答,仿佛理所应当。
她抬了抬手臂,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微微动一动了,她看着青川的眼睛,费力地伸了伸手,轻轻摸了摸青川的脸,竟柔声说道:“我和七爷说不要你,你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