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雨的动作瞬间僵住,她瞪大了眼睛猛然转身,待想要去看清面前这个男人的面容时,却发现这个人身穿黑衣,用黑布蒙面,只留一双暗如辰星的眼睛,完全看不清面容,慕烟雨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你……你是谁?”慕烟雨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疑惑。
那人没有回答她,而是从门缝向外看了看,见追兵过去了,立即抓紧慕烟雨的手神色警觉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跟我来。”说着,带她快速离开了那个房间。
出了房门,那黑衣人见慕烟雨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薄衫,于是将自己的黑色外袍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带着慕烟雨三两步越上屋顶,离开了皇宫。
待终于回到了官窑,慕烟雨见四下无人,轻轻推开了自己寝舍的房门,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等她转过身刚想开口,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黑衣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慕烟雨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觉得十分疑惑:这人是敌是友,为何出现在福宁殿,又为何救我?
慕烟雨回身关紧房门,将身上的黑色外袍脱下来,尽力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由于事情太过突然,那人身手又太快,从宫内到窑房这一路上她竟然都没机会看清那人的身量,再加上他用黑布覆面,更是看不清长相。
她低头看了看刚刚脱下的外袍,虽然有一件衣服在这里,但若凭借一身衣服去找出一个人,那更是天方夜谭。
于是慕烟雨只好决定先将衣服收起来,连找了好几个位置,最终将衣服藏在了一个自认为最隐蔽的地方,心中暗道:“还是先留着,或许将来有用也说不定。”
屋顶上的那个黑衣人看着默默无声,四处找地方藏衣服的慕烟雨,眼神中不禁涌出一抹笑意,心中暗道:一件衣服藏来藏去的,好像一只仓鼠。不过这件衣服留在这里早晚也是个祸患,有机会还是回来拿走最合适。
那黑衣人见远处有侍卫巡逻到了这边,于是轻轻地将手中的瓦片盖了回去,无声无息地快速离开了官窑,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皇后见侍卫没有追到人,只发现了一件绯红色的外袍,不禁气得火冒三丈:“竟然有人如此大胆,能够避开侍卫来本宫的屋外听墙角!去查,去给本宫详查!”
而右相此刻却比皇后冷静得多,他默默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其实倒也不难推断出此人的身份。这件衣裳,肯定不是宫女的,看质地,也不是后宫中各位娘娘的。
所以娘娘想想看,此人还能是谁?要想确认此人身份,早起谁进了宫,一问便知。”
“你是说,刚才偷听的是慕烟雨那个贱人?如果真的是她,那你还不快点动手?若她将刚才听到的告诉了官家,多留她一日,都是祸患!”皇后也猜到了这件衣服的主人,她的心更加惶恐不安。
“娘娘莫慌,刚才没有抓到她,现在便不能再去大张旗鼓地杀掉她了,还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右相劝道。
“万全之策,万全之策,每次你都要用这些词来搪塞本宫。苏锦那个蹄子你没有杀了她,现在成了祸患了。还有那个凌惜,你当初还是没能杀了她,现在倒成了金国的皇妃!你每一次的犹豫,都是在自掘坟墓!
这一次绝不能再等了,留着慕烟雨定会夜长梦多。本宫再给你几日时间,她若不死,你就等着给你的孙子收尸吧!”
皇后边说,边将那件绯红色的衣服狠狠扔在了章怀仁的身上,歇斯底里地骂道:“滚!都给本宫滚!”
皇后与右相密谋杀人之时,那蒙面的黑衣人竟然回到了皇后的福宁殿,见皇后的寝宫没人,便悄悄从窗户潜了进去,将手中一个盖着红色印信的纸藏在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如不是有人详细搜查,是完全发现不了的。
那黑衣人见事已办成,忽觉自己也好像一只藏东西的仓鼠,于是挑了挑眉,又悄悄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刚才皇后和章怀仁的话却是一句都没有听见。
因为金国进犯,慕烟雨担心官家,卯时还未到就急匆匆进宫去了,宋云娘只好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在寝舍发呆。
眼看着距离烧窑没有几天了,刚刚晾晒好的素胚还有几个没修,可是她却丝毫提不起兴趣。
她身边的这些人让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一直宠爱她的父亲,为了家族荣耀,让她帮皇后去做坏事;自己一直敬重的皇后姑母,是一个贪财又狠毒的坏人;在她眼里圣洁如玉,片尘不染的林峰,却是别人口中卖国求荣的反贼;而自己唯一的闺中蜜友慕烟雨,却身负血海深仇……
这个世界已经疯癫成了她越来越无法承受的样子,她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会发生更疯狂的事情。
宋云娘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自言自语道:“都这个时辰了,烟雨也该回来了吧。”她狠狠甩了甩头,想要把刚才胡思乱想的思绪甩掉,于是便来到了慕烟雨的房门前:“烟雨,你在吗?”
“在,我在,进来吧。”宋云娘推门而入的时候,慕烟雨正在往身上套一件云峰白颜色的外袍。宋云娘有些惊讶地说道:“早起那件绯红色的衣裳不是很好看吗?为何要换下来。”
慕烟雨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服笑道:“我其实还在孝中,父母去世不足三年,按理应该穿素色的衣裳。早起穿得鲜艳些,不过是因为要去见官家,想让官家看见这喜庆颜色开心一点罢了。”
宋云娘拉着慕烟雨的手说道:“你果然有心了。怎么样,官家可还好?”
慕烟雨拍了拍宋云娘的手背道:“放心吧,官家心里有数。过两日就要烧窑了,不如我们去修坯吧。”
窑房此时人很少,由于大家都听说了宋金两国开战的事情,很多窑工没有了制瓷烧窑的心情,觉得在此时还去研究如何将瓷器烧得更美,十分不合时宜。
而一架陶车,一把竹刀,一件素胚对于慕烟雨来说,却是最大的安慰和救赎。
只要坐在陶车前,不用去费心地将痛苦忘掉,而是将所有悲伤、痛苦、愤怒统统化作手中的作品,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能真正冷静下来,看清自己。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慕烟雨不同器型和釉色的陶坯,足足做了五十余件。见到一排排整整齐齐摆在晾晒架上的陶坯,慕烟雨的心中还是感慨的。
她对于瓷器之爱,对瓷器的迷恋,一直深深刻在骨子里,这些陶坯就好像她的孩子,每一只都让她无比珍爱,有时候甚至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
虽然宋国国内已经硝烟四起,但是官家看上去却并不慌张,反而是泰然自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官家的态度,让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几日以来的紧张气氛开始缓解了下来。正好烧窑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于是所有人又都开始对制瓷大赛的结果翘首以盼。
十个窑炉早就准备就绪,为了公平,每一个参赛窑口的窑工抽签选择一个窑炉,于惊蛰那日将陶坯入匣钵,一个一个码进去,然后封上炉口,烧窑点火。
慕烟雨抽到的恰巧是七号窑炉,七是完颜潇在家族中兄弟的排序,慕烟雨捏着手中标着柒字的竹签,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连烧个窑都逃不过七号,不知道这是造化弄人,还是早有天意。
而皇后此刻,正坐在她的福宁殿中,装模作样地抄写《金刚经》:“你是说七号窑炉?当真没有看错?”
“没有,老臣看得真真的,就是七号,绝不会错。”堂下站着的章怀仁笃定地说道。
“七号……不错,多吉利的数字,七,七,就是你的死期。东西都安排好了吗?”皇后抬起眼皮,眼神如黑暗中潜伏的毒蛇,充满了阴森的诡计。
“请娘娘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