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烟雨迷茫无措的神情,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完颜潇记得,上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神情,是在她失去母亲的那个晚上。而林峰上一次见到她这样,是在她母亲的坟茔旁边。
完颜潇刚想开口,却被林峰抢先了:“不是你的问题慕姑娘!你的技艺没有问题,你的审美没有问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非常好了,你不要难过。真的不是你的问题。”
林峰见到慕烟雨此刻的样子,心疼得不知所措,他好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给她一个坚实的依靠。
可是他鼓了鼓勇气,却只是伸出了双手,将慕烟雨冰冷的手握在掌心里,轻声安慰道:“这位老板不要,自然有很多人抢着要,它们值得更高的价格,你跟我走,我帮你卖掉它们,好不好?”
慕烟雨干涩空洞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她偏头理解了一下林峰的话,犹豫着点了点头。
“不好!它们不值得更高的价格,这批瓷器被拒收,就是你的问题。慕烟雨,你要想明白,你必须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你不可以逃避,这不是可以回避的问题!”
完颜潇拦住慕烟雨,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如炸雷般轰鸣,字字扎心彻骨。
“完颜潇,你干什么!你没看见她已经受到很大打击了吗?你不安慰她便罢了,为何还要伤害她,折磨她?她才十六岁,没了父母依傍,还要被旁人打击,你的心是寒冰做的吗?”
林峰气不过,忍着想要揍他的冲动,揽过慕烟雨的肩膀就想离开。
完颜潇却不依不饶,一把握住慕烟雨的手腕,步步紧逼:“慕烟雨,我来告诉你原因,自信虽说能成为匠人的良药,但也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你的心里眼里,只有你的官窑出身和你自认为的所谓登峰造极的技艺,你可有从你自己技艺的世界走出来,看一看这个真实的人间吗?”
慕烟雨听到这里,本就痛苦的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这是她不愿意面对的世界和不愿意面对的人间,因为这个人世间她不曾来过。
她终于哭了出来,狠狠甩掉完颜潇的手:“我不知道何为登峰造极,我自出生就在官窑,但我吃了无尽的苦,我的生命里只有技艺和修炼,没有什么人间。你不懂,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慕烟雨紧紧拉住林峰的胳膊,仿佛他此刻就是自己的救世主一般,她泪眼婆娑,逃也似的拉着林峰,央求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里了,我不想看见他,我恨他!”
“好,我们走,我带你走,不要哭了。”林峰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擦去了慕烟雨脸上的泪水,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将慕烟雨抱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相信我,从今以后你的生命里不仅仅只有修炼,我带你去看这人间,你只需要跟我走,不要哭了。”
林峰拉着慕烟雨的手准备离开,完颜潇却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腕:“逃避不是你的性格,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都随你,可是你不能就这么逃避!”
完颜潇和林峰一起拉着慕烟雨,谁都不肯放手,二人怒目冷对,剑拔弩张,慕烟雨奋力地挣扎着想要摆脱完颜潇,却“嘶啦”一下不小心撕破了衣服的领口。
三人皆是一惊。
林峰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将慕烟雨包了个严严实实。完颜潇本想脱掉披风的手僵在原地,随即握了握拳头,却又松开了。
林峰带着慕烟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留下完颜潇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
他的眼睛里噙着自嘲的笑,他有资格心疼这个父母被自己间接害死的姑娘吗?
林峰没有将慕烟雨带回枫林山庄,而是带她去钱湖瓦肆看灯影戏。一众人看得是津津有味,拍手喝彩。
林峰看了看慕烟雨,她虽然第一次看灯影戏有些新奇,却并不开心。待到一曲演完,林峰来到后台,和老板耳语了几句话,那老板便笑着将皮影小人儿递到他手里,招呼众人离开了。
林峰清了清嗓子,将一个年轻公子模样的皮影小人儿贴在幕布之上,演道:“你看这一江春水,你看这如黛青山,坐在下面的那位姑娘啊,再美丽的风景都敌不上你姣美的容颜!”
林峰从幕布后面偷偷探出头来,笑眼弯弯地看着慕烟雨,做鬼脸逗她。慕烟雨看着他滑稽的样子,终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林峰又拿出一个美人皮影,那小姐模样的皮影小人儿衣袂飘飘,看着年轻公子偏头掩面。
林峰尖着嗓子装作女子的声音,道:“你这轻浮的官人!你看这悠悠碧水,你看这桃花满山,这春色美丽非凡。你为何不去看这大好河山,却偏偏要注视我的容颜?”
“姑娘容貌好似天仙,我的心为你纷飞迷乱。可你为何心比石坚?随我远行吧,忘记所有的苦难,离开这满目伤心的地方,我带你天高海阔,闲云野鹤,逍遥天地间……”
林峰演到这里,心跳如鼓,他不再继续下去,仿佛在等着慕烟雨的答复。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终于忍不住从幕布后面走出来,走到慕烟雨的面前。
慕烟雨的双手翻搅着衣带,有些慌乱,坐在条凳上不知所措。她躲开林峰炽热的眼神,低下头去。
林峰静静地看着她,淡淡一笑,将手中公子样子的皮影递到她手里,轻轻说道:“心情可有好一些?走,我带你去买新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