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惜微愣,旋即摇头,道:"奴家乃宋国人,并非大理国人,自小学医,师从家父 。”
说完慢慢站起身,却是一副惹人怜爱,不胜娇弱的姿态。倒还真有一副西子捧心的的动人模样。
“哦?”完颜潇玩味一笑,“你的轻功可比你的脸更让人感兴趣。我听说大理国四大家臣中,有位前辈的轻功步若飞鸿,踏浪飞云,或许他有个徒弟,或者女儿也说不定。”
完颜潇细细观察着凌惜的神色旁敲侧击。
凌惜的一双眼睛显得迷茫而天真,懵懂问道:“四大家臣什么意思?我的轻功和医术都是父亲教的,我父亲在我们宋国可有名气了,很多人都找他治病。奴家身弱,自小患有心疾,又总是被欺负,于是父亲便教了我这逃命的功夫。”
“你是宋国哪里人?”
“镇江府,凌家。”
“既如此,我也就不为难你了,不过我这人最喜欢神秘的东西,若有机会的话......”完颜潇故意靠近她,凌厉含笑的眼睛盯着凌惜的双眸,突然将酒壶塞到她手里笑道:“若有机会,再与凌姑娘讨教。”
凌惜吓得面色发白,呼吸急促,跌坐在地上说道:“讨教当真是不必了……”
慕烟雨虽然夜里睡得晚,可一大早便起身去了山庄的窑场。
一群窑工沐浴在明媚和煦的晨光下练泥,他们看着似乎十分快乐。
慕烟雨想起曾经在官窑的日子,由于皇家审美独具慧眼,且要求瓷器尽善尽美,所以官窑的窑工日日都是紧张又严肃的,除非出窑有精品,否则笑容都不多。
父亲每日给窑神焚香祝祷,窑工们各司其职,制瓷七十二道工序,每一个环节都力争做到极致。瓷器出窑之后,若成品巧夺天工,那是应当应份的,若成品差强人意,就会被立即打碎,变成碎片。
官窑的匠人,只会把精美再精美的瓷器,献给皇家。所以,官窑的瓷土是最好的,瓷石是最好的,釉料是最好的,官窑的匠人是全天下一顶一的。
慕烟雨想不明白,同样都是烧瓷,为何自己官窑出身,可在叶夫人眼里,却连匠人都不算。
慕烟雨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老者的身边。那老者身材精瘦,手法很稳,正在为一批弦纹三足炉施釉。
老者双手把稳三足炉合适部位,先将器物底部在清水盆中过水,然后用力将器物整个按压浸入釉缸,釉水面与器物口部水平,分毫不差,整个过程,那老者保持匀速呼吸以便不破坏器物在釉水缸里的平衡,浸釉完成后,又将器物转动几下,让三足炉吸釉均匀。
看他施釉,就如同看完了一场一气呵成的表演。
在这一吸一呼一转动之间,施釉者身姿挺拔,下盘稳定,手掌翻飞,手臂舒展,一只只釉料薄厚一致的三足炉已经排列好,等待进窑烧素烧。
为了追求成品更加有玉质感,枫林山庄烧制的瓷器可以上三到五遍釉,如果不是局部施釉过厚,那为何会产生料刺呢?
“老爷爷,请教一下,这釉料中除了草木灰,还有什么?”慕烟雨见老者手中没有了活计,赶紧趁机请教。
“釉取诸山中,畜木业烧成,白石沫,澄取细,合而为釉成。姑娘,这是我们山庄瓷器匠人口口相传的釉料口诀,来,你来看看这些原料。夫人说你出身窑口,技艺高超,倒是可以指教指教,这釉水的配方,是否需要修改呢。”
那老者一把年纪却十分谦逊低调,慕烟雨听老者如此说,倒也没有拒绝,将原材料逐一看过,又用手感受了一下釉水,这釉水比官窑的粗涩,摸上去没有那么细密,便问道:”如何不将釉浆研得再细一些呢?”
“姑娘果然慧眼,经验非常,因此地方圆几百里出的釉石都是这样,所以依照当前的技艺,这样已经很细腻了,也足够出好东西喽。”那老者将一件已经烧制成的青釉菊瓣碗拿在手里,对着阳光转了转,笑得十分满足。
那菊瓣碗在阳光下反射出莹润的粉青色的光,温润如玉,清新优雅,也算是十分精美了。慕烟雨紧紧盯着那粉青色,不是因为喜爱和欣赏,而是因为挑剔,这么美的瓷器,断不可有瑕疵,父亲说过,瑕疵就是失败。
瑕疵……慕烟雨想到此处,突然茅塞顿开,是了,是了,若不是技术的问题,那就是原材料的问题,若没有好的材料,当然成品就会有“料刺、暴釉”的问题。
“谢谢爷爷,谢谢!”慕烟雨双手提着裙摆,向着叶夫人的院子跑去,这是一个月以来,慕烟雨第一次笑得如此灿烂。
她在阳光下奔跑起来,发间的步摇像一只蝴蝶,在她的墨发间飞舞,她有些兴奋,又有点紧张,带笑的小脸儿红扑扑的,明媚的眼眸顾盼生辉。
一众窑工全都将目光锁在了她的身上,如同看着一位落入凡间的精灵,在泛着荧光的瓷器中雀跃。林峰站在清晨和煦的日光中看着慕烟雨,他的思绪骤然混乱,心脏跳得不能自已,心动,如同惊涛骇浪般席卷了林峰。
“夫人,夫人,我知道了,夫人。”慕烟雨欢叫着跑进叶夫人的院子,叶夫人从半开着的木窗子闻声向外望,慕烟雨明媚的笑脸第一次闯进她的眼睛,叶夫人的心也跟着跳了跳,此时的慕烟雨才像是一个十七岁少女该有的样子。
“慕姑娘何事如此开心?”叶夫人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夫人。”慕烟雨顺了顺气,道:“我知道料刺产生的原因了。”
“哦?那你说说,却是为何?”
“是原料的问题,是釉料原材料的问题。”慕烟雨目光炯炯,说得十分笃定。
“哦?仅是原料的问题?”叶夫人听完,收起了脸上原本挂着的难得一见的笑容,继续问道:“没别的了?”
“别的?”慕烟雨的笑容僵住了,一脸的懵懂和不解,“上一次小女子说,料刺产生的原因是局部施釉过厚,夫人不置可否,这一次我发现,是原料不够优质,夫人依旧不置可否,请夫人指教,到底,到底是为什么?如何您才可以收我为徒,让我可以继续做匠人?”
慕烟雨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如果不能利用完颜潇顺利复仇,那么留在枫林山庄做窑工,也许还有一丝机会,毕竟这山庄远近闻名,又收藏了许多瓷器,或许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慕烟雨失望又急迫的心情,被叶夫人尽收眼底。
“你爱它们么?”叶夫人坐下来,看着慕烟雨的眼睛问道。
“爱什么,爱谁?”慕烟雨更加不解。
叶夫人淡淡一笑,道:“这样吧,最近山庄接了一个订单,给金国北簌城里的一家酒肆生产一批酒器碗碟,这批瓷器由你来烧制,无需考虑成本,如若酒肆老板满意,收了酒器,我就收下你,如何?”
慕烟雨今日的心情就好比大海中的浮萍,七上八下,无靠无依,直到现在,终于风平浪静。
“好,我一定让夫人满意!”慕烟雨有这个自信。
“不。”叶夫人笑了笑:“是让客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