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时间很快过去,官窑里晒的陶坯应该都已经晒好,一大早,慕烟雨便由金媚娘陪着走出了客栈。
马车早已等在客栈门口,慕烟雨在上车之前,往对面茶楼看了看,茶楼门窗紧闭,还未开张。
慕烟雨自嘲一笑,心中暗道:“第六感是会骗人的,难道还不死心吗?”
林峰在她身后见她收住了脚步,心下明白,便对金媚娘使了使眼色。金媚娘扶住慕烟雨,将她拉到车里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慕烟雨收回四处张望的眼神坐进车里,对着林峰问道:“师兄前几日去茶楼查探了多次,可有收获?”
说完便一直盯着林峰,打量他脸上的神色,直至林峰也在车里坐稳,便又继续问道:“可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吗?”
林峰觉得慕烟雨这次从官窑回来,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不但成熟了许多,也变得更加聪慧。于是心中不禁打鼓:以前烟雨就不好糊弄,现在怎么感觉更难了呢。
林峰尽量表现得和平常一般无二,看着慕烟雨笑道:“或许是师兄太笨了,去了几次毫无收获,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他如何也不能告诉她,自己去了好几次,那是为完颜潇治伤,送药,包扎的。
林峰见慕烟雨似乎若有所思,便问道:“师妹为何对那间茶楼这般感兴趣,你若喜欢,下次出官窑,我们多去几次茶楼喝茶可好?据说那间茶楼的茶百戏甚是精彩,我还未来得及见识见识。”
“师兄说到茶百戏,据我所知,茶楼中的点茶高手最喜用黑瓷盏点茶,因为黑釉茶盏更利于衬托白色的茶沫,也更易于观察茶色。古籍中,常称黑釉瓷为‘乌泥建’。
而临安有座窑口,专门以烧制‘乌泥建盏’闻名于天下,这个窑口师兄可曾听说过?”慕烟雨问道。
“自然知道,临安黑瓷窑,窑主姓宋。他烧窑的技术一般,可是她的女儿却青出于蓝。年龄虽然不大,却在黑瓷界颇有盛名,各大知名茶楼用的黑釉茶盏,皆出自她手。因成品不多,所以价格昂贵,一盏难求。哦对了,他们家还是皇亲。”林峰回答道。
“皇亲?师兄适才是说,这个临安黑瓷窑,与皇家有亲?是什么亲?”慕烟雨听到宋云娘与皇家有亲颇感意外,毕竟在官窑一起揉泥拉坯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来宋云娘竟有这等身份。
慕烟雨眉头微皱,暗暗思忖:“她是皇亲,且窑口早已名声在外,却为何还要参加这样的比赛,且还如此低调。还有,若是果真胆子小,何不让家里的人派个丫头来照顾陪伴,何故要搬来与我同住?
可宋云娘看上去单纯热心,不像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还是说她是故意装出这副样子,以便可以接近我……”
“你在想什么呢?师妹?烟雨?”林峰不知道慕烟雨在想什么,喊了两声都未应,一旁的金媚娘只好拍了拍慕烟雨的手背道:“姑娘,林公子叫你呢,你怎么了?”
慕烟雨慢慢抬起头,看着林峰道:“师兄还未告诉我,他们家和皇家到底是什么亲。”
“具体有什么亲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和皇家有亲。”林峰觉得慕烟雨似乎有点不对劲,便问道:“烟雨,你怎么了?她可是对你做了什么?你怀疑那日害你的人,便是她吗?”
慕烟雨听到皇家二字心中一抖,但是瞬间便恢复了常态,他不想林峰每日提心吊胆担心她的安危,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宋姑娘人很好,没对我作什么,师兄不必挂怀。”
“你还是小心提防为好。”林峰想着慕烟雨一会儿便又要入官窑了,心中愈发担心,赶紧嘱咐金媚娘道:“麻烦金老板好好照应着烟雨,有什么事一定要传消息出来,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放心吧林公子,于公,她是我老板,于私,她是我救命恩人的女人,我自然会豁出命去保护他,公子放心好了。”
金媚娘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当她说慕烟雨是完颜潇的女人的时候,林峰的心还是骤然一痛,可是随即他便自嘲一笑,道:“那就拜托金老板了。”
新官窑很快就到了,进去之前,慕烟雨回过身来,虽然明知会失望,却还是向四周张望了许久,最后笑着和林峰摆了摆手,转身和金媚娘一起入窑去了。
完颜潇在不远处,直看着慕烟雨娇小的身影没入官窑的大门,终于不舍地翻身跃上马背,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反身飞奔而去。
金媚娘自进了官窑之后,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她酷爱瓷器,却从未进过窑场,见到窑炉觉得新奇,见到匣钵觉得新奇,连见到烟囱都觉得新奇。
“姑娘,你不是说是因为晒坯需要时间,所以督窑官才放你们出窑场休息几日的吗?你的陶坯晒在哪里?你做了什么器型的,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吗?”金媚娘有些迫不及待了。
“当然可以,我也十分惦记我的陶坯,不知道晒得如何了?不知道会不会裂啊。”慕烟雨有些担心地说道。
二人边说边来到了晒坯的坯房,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陶坯在晒架上享受着冬日难得的暖阳。
“怎么可能会裂,你手艺那么好,枫林山庄的泥料定比不上这官窑的,你在山庄晒的陶坯都没有裂,在这里做的陶坯怎么会裂呢?你不要太紧张了。”金媚娘打量着那些瓷胎,她对慕烟雨的技术自是十分有信心的。
“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几日前出了些小意外,我担心……”慕烟雨话还未讲完,却看见一只大陶罐裂了个大大的口子,倒在地上。
金媚娘顺着慕烟雨的眼神看过去,心中一惊道:“怎么还真有裂的,快去看看你的陶坯,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金媚娘见慕烟雨没有动,而是双手握拳面色苍白地愣在原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试探着问道:“这个陶罐不会就是你的吧……”
慕烟雨缓了缓心神,快步走过去,果然,只要是她做的陶坯,都被摔到了地上,数只陶坯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没有一只是完好的。
“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啊,这些摔破的瓷胎都是你的吗?这可如何是好?”金媚娘心急如焚,方寸已乱,却又怕慕烟雨急出什么病来,赶紧安慰她道:“你赶紧再补做几个,可还来得及?”
慕烟雨并未自乱阵脚,她没有说话,而是绕着坯坊的晒架走了一圈,心中暗暗思忖:“明摆着这是有人故意为之,都是冲着我来的。是想将我赶出官窑?还是让我输掉比赛?我若输了,谁才是最大的赢家呢?”
“姑娘,你快想个办法啊,我们不能就这样认输吧。”金媚娘见慕烟雨一直未吭声,已经急得不行了。
慕烟雨看着晒架上一排排整齐的坯胎,眼神中闪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喃喃道:“既算计了我,那就别怪我手黑心狠了。”
“金姐姐。”慕烟雨看了看四周,神神秘秘地笑着说道:“师兄跟我说,你是会功夫的。我原先竟没有看出来,我想问你,你轻功如何?若有官兵追你,你可否能逃得脱?”
“我的轻功自是不在话下,那些官兵追不上我的。”金媚娘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
“若带上我呢?”
“也没问题。”金媚娘仿佛明白了什么,便问道:“姑娘要做什么?”
只见慕烟雨唇角一勾,一抹笑意已然涌上了脸庞,她伸出双手用尽全力一推,一排又一排的晒架全都向前面的那排砸了过去,晒架上已经干透的瓷胎从晒架上滑下来,劈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金媚娘被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慕烟雨紧紧拉住了手臂道:“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