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庭院的花草也染上了一层银霜，凄冷又动人。
张小白看着与自己遥遥相对的女人，神色一凛，下一刻转身就想走。
然而他刚刚挪动脚步，就听到了一声呵斥。
“站住！”
女人说着，提灯向他走来。
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的张小白，霎时间便起了杀心，手已经伸向袖中，准备在那女人接近时，直接暴起杀人。
可不成想，那女人走过来后却是瞪了一眼张小白，责骂道：“在这儿偷什么懒？还不快去厨房端了茶点给主子送去！”
“你们这些新来的就是没规矩，什么时候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张小白闻言，袖中握着匕首的手掌一松，又快速滑出垂在腿边。而后他弯下腰，对着身前的女管事，一脸谄媚地应道：“是，我这就去！”
女管事看到张小白这副做派，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怕他又寻机偷懒，便开口道：“端上茶点跟我一起过去，我教教你规矩，以免你冲撞主子，连累了我。”
说着她便转身向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张小白看着管事的背影，伸手扥了扥衣服下摆，得意一笑。
他这衣服换得可真好。
如今成了府中小厮的他，想必应该能躲过日国武士的追查了。
嘴角一翘，张小白脚步轻快地跟上前面的管事。
只是一路走来，这座宅子的奢华却远超张小白的想象，让他心里有些了迟疑。
也不知是九连城中哪个大人物的宅邸，他能不能利用这个小厮的身份，顺利躲过沈子晋的抓捕？
端着四碟点心一壶茶的张小白，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一边跟着领路的管事到了所谓的主子的住处外。
主人所住的正房廊下，挂着一盏盏琉璃灯，地面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熏香，屋中陈设也件件精致奢华，让张小白看得咋舌不已，习惯性的暗暗估算着这里物件的价值。
一路跟在管事身后，思绪翻飞的张小白端着茶点步入外间，刚想继续往前，将东西送去内室时，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暧昧的声响。
女人的娇吟伴着男人的低喘，以及床榻摇晃的吱呀声，毫不遮掩的传到了张小白的耳朵里。
而一听到这男女云雨之声，张小白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一亮，好奇地想要上前听个仔细。
只是他刚刚迈步，就被管事拽住了领口。
“长了几个脑袋，主子的墙根儿都敢听？”她拽着张小白来到屋外廊下，低声斥责，“一点规矩都没有，主子没吩咐，就在外面守着，再敢乱听乱看，小心给你丢到海里喂鱼！”
虽然不将这个管事放在眼里，但张小白为了躲避沈子晋和他手下日国武士的追捕，眼下只能安生扮演这个小厮的身份。
所以虽然对管事的责骂有些不忿，但他还是装出了一副恐惧的模样，点头哈腰地认了错，将手中的茶点放在外间的桌上，而他则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廊庑的琉璃灯下，等候吩咐。
只是他的耳朵却依旧好奇地竖着，隐隐约约地听着屋子里面动静。
不多时，内室的动静渐渐平息，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顺着洞开的门扇偏头向内看去，张小白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内室挑帘而出，坐到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费尔南多？居然是他？难道这是他的宅邸？张小白心头一跳，暗暗思索着。
不过一想这处宅邸的豪华，以及费尔南多海上贼王的身份，倒也相符。
张小白正想着，却见又有一道曼妙的身姿，从室内走出。
朱楹！
瞬间张小白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九连城的地下女王和海上贼首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张小白身为盗贼，自是经手过不少无法流于世面的货，因此来过几次九连城销赃，虽然每次都未久留，但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城中几大势力的负责人，是以他能够认出费尔南多和朱楹。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是如此关系。
看来九连城的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暗自咋舌的张小白，看着朱楹走出来后，柔弱无骨地坐到了费尔南多腿上，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将尚带薄红的颊，贴上费尔南多的脸，娇滴滴开口。
“这个沈子晋一来，九连城的格局就变了，只怕我们日后少不了乱子了。”
听朱楹提起沈子晋，费尔南多神色一滞，将手中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后，便将朱楹从身上推开，“九连城里有没有他，都不会安稳。”
说罢，费尔南多一整衣摆，提步就要走。
朱楹见状，扯住他的袖子，神色含嗔带怨地依偎过去，“不愿说他我不提就是，何必这么急着走。”
拽着费尔南多又重新坐下，朱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费尔南多胸前滑弄着，媚眼如丝。
“我最近有一批货要出，你到时记得分两艘船给我。”
费尔南多沉默了一瞬，随后冷淡道：“最近不行，我的船队有别的安排。”
“什么？”?朱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她没想到费尔南多竟然会拒绝自己。
直起身子，朱楹凝看着身旁的人，“费尔南多，你这是什么意思？”
伸手搡了费尔南多肩膀一下，朱楹冷嘲热讽地说：“这是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费尔南多你是不是外面有了别人呀？”
费尔南多闻言嗤笑一声，转眸看着朱楹，“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伸手钳住朱楹小巧圆润的下巴，费尔南多眸色沉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了多少男宠，今天还盯着沈子晋看，你什么心思，当我不清楚吗？”
朱楹闻言挑了挑眉，又伸手去揽费尔南多的脖颈，“原来你是吃醋了呀……”
正说着，费尔南多却又伸手将朱楹推开，站起身，垂眸冷睨着她，“最近没有船，你若真要用，等过段时间，我再分两艘船帮你送货。”
说罢，费尔南多这回没有再给朱楹挽留的机会，拢好衣襟，便出门而去。
门外的张小白看着费尔南多渐行渐远的背影，啧啧两声。
他没想到慌不择路选了个宅子避难，竟然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正想着，屋内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张小白顺着声音向内看去，只见屋中一片狼藉。
他刚刚送来的茶点，全都被朱楹掀翻在地。
“还看什么呢？快进去收拾！”张小白身边的管事见状，连忙推了他一把，而后低声提点道。
张小白闻言，有心拒绝，但一想到自己小厮的身份，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屋子，低着头去捡地上的碎瓷片。
屋子里。
朱楹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肩膀微微发抖，显然气得不轻。
她与费尔南多看似是同赴巫山的情人，但其实一直都是合作关系。
费尔南多垄断了九连城的海运，之前她的走私物运往三国，一直都是走的费尔南多的线路。
生意来往之余，两人私下里也是一拍即合，保持着多年的肉体关系。
但行事荤素不计的两人，自然都不是什么忠贞的性子，关系也只是各取所需。
是以各自都有着许多男宠、姬妾，不过明面上心照不宣罢了。
所以若说费尔南多如今突然翻脸，是因为吃醋，朱楹当然不信。
可费尔南多拒绝给她船只运送货物是真，她的生意被迫耽搁也不假。
那么费尔南多此举的背后深意，朱楹就不得不多想一些了……
思索间，朱楹突然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瞬间眉目一凛，回头望去。
“你是谁？”
朱楹看着正在窸窸窣窣打扫地面的张小白，冷声质问。
张小白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僵，垂着头，颤抖着回话：“回主子的话，小的是府中新来的小厮……”
朱楹闻声缓缓一笑，美眸如刀，直直刺向他。
“小厮？我府里的小厮，可没有你这号人物。”上前一步，朱楹探手握住匕首，“来人！给我拿下此人！”
话音甫一落下，几名会武功的女子便冲了进来，不多时，便擒住了张小白。
朱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迫跪着的张小白，眼底却冷得骇人，“你究竟是谁？”
张小白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单薄的衣衫黏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但他脸上仍强撑着笑。
他听得出朱楹话里的杀意，也知道这个女人能在九连城立足，靠的可不是美色，而是狠辣。
但因为城中还有沈子晋的追捕，他为了保命，只能勉强继续演下去。
“主子在说什么？小的，小的听不懂啊。”
听到张小白的狡辩，朱楹突然轻笑出声，随即却冷下眸色，探手摸向腰间的蛇形匕首，一举挑开张小白身上衣衫，露出内里在渗血的伤口，“我素来对气味敏感，你这身血腥味，可骗不了姑奶奶！”
说着，朱楹又打量了一番姿容清秀的张小白，“而且，我府里的小厮虽然都如你一般，有着一副好相貌，但没人会功夫，而你进来时脚下无声，步履轻盈，显然轻功不俗。”
朱楹一向重色惜命，府中小厮男仆都姿容上佳，为的就是随时供她床榻间消遣，却绝不允许这些男子会功夫，以免在床榻上对她下手。
张小白眸色一滞。
他没想到，朱楹竟如此敏锐，只一瞬便拆穿了自己。
事已至此，他也懒怠再装，只勾起一抹坏笑，“九连城的地下女王果然名不虚传。”
朱楹冷笑一声，只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吩咐底下人，“杀了他，剁碎了拖出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