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夜,子时。
卧虎岗,地上一片尸体,有月央的夜钩,也有云都的云栏。此时尸体中一名夜钩的人忽然起身,掏出讯号棒就要发出信号,可一瞬间一道寒光而至,夜钩人举着讯号棒的手被砍断,接着又是一刀而至,夜钩人的头颅飞出。
一名游隼收起弯刀,和身边的人一群游隼迅速行动,将满地的尸体纷纷搬离。
夜云已散,云岭上空的圆月再次浮现,那鬼魅的光晕不见,洒下的光辉依旧清冷,大地一片银白。
借助这片银白,萧朗扭头看到了白藏的一缕发丝从鬼面的缝隙之间落下,而白藏也察觉到目光,扭头看向萧朗。
“开始了。”萧朗和白藏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之后二人向着主战场的方向看去。
位于溪谷关、蓝岭、迎马城之间的开阔之地,月央、云都联军与南牧的大战开始了。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在惊涛骇浪的局势之间,伴随着遮云蔽日的箭雨过后,双方的骑兵、步兵像是两股冲天的巨浪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兵戈相击、铁刀裂骨、长枪透盾、战马相撞、箭矢破天,此刻合为一起,声震破天,在云岭的众人似乎也感觉到脚下的飞云山在颤抖。
白藏和萧朗未能亲眼看到战场的惨烈战况,但他们可以想到,按照作战计划,此刻北辰军的精锐步兵西坊营、白甲军的虎贲卫此刻正在和南牧的赤汗军缠斗在一起,而后即将是云都虎骑、北辰骑兵一正一侧的和南牧突骑绞杀在一起,待消耗了南牧突骑的先锋营之后,南牧突骑的第二批支援的队伍将被北辰军的黑甲战骑围剿,切断增援路线,之后南牧突骑为了救援,定会派出全部骑兵冲锋,而这个时候,迎接他们的就是麒麟火弩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火焰。
但此刻二人来不及感慨颇多,还要紧盯着南牧联军驻扎地的一举一动。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不断的有夜钩和云栏的斥候从山下而来汇报战况,一切如同计划一般顺利,萧朗和白藏得知战况情报后内心轻松不少,月央、云都联军已经全面占优,步兵之战已将南牧狼营全面压制,而骑兵之战,南牧铁骑的先锋营已经被围剿的七零八落。
就在萧朗和白藏颇为兴奋之际,云栏中一人喊道:“有异动!”
萧朗和白藏一怔,赶紧观察南牧驻军之地,见南牧突骑的第二梯队调头向战场的后方而去,而有着南牧禁军之称的数千狼卫也纷纷追随铁骑而去。
萧朗说道:“难道是…绕路袭后?”
“这个时候,就算绕路袭后也无济于事了,等绕过去,主战场都已经结束了。”白藏摇着头说道。
“向西南卧虎岗方向走了。”萧朗继续用千里望看着,之后扭头对身后人说道:“老袁在卧虎岗那边吧?”
身后人答道:“是的,大牛那一队人也在。”
“那怎么连个讯号都不发?睡着了?”萧朗看着狼骑疾驰而去的方向,忧心忡忡的说道。
“放心,你们夜钩的人睡着了,我们云栏那边的人可是不睡觉的。”白藏语带讥讽的说道,之后也看着西南方,缓缓说道:“这么多人过去了,也该发讯号了?”
白藏还在揣测的时候,萧朗对着身后几人说道:“追过去,一路咬死了。”
白藏也随即对着身后吩咐道:“跟上去。”
夜钩和云栏的七八人纷纷转身而去。
众人走后,白藏看了一眼主战场的方向,而一边的萧朗内心那种不安之感越加浓烈,他用着千里望继续观察着南牧大营。
萧朗皱眉道:“南牧突骑是对联军最大的威胁,此刻竟然不支援主战场,还能分兵?除非是…”
白藏接道:“除非是南牧认为第一批突骑就足以突破防线了,根本用不上第二批。”
萧朗点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不正常,真当我们的黑甲战骑和你们的麒麟火弩是摆设呢?”
白藏不语,但她认同萧朗的话,麒麟火弩就是为了对抗南牧突骑而研发的,也是让南牧突骑几十年来无法彻底攻入中原的最大屏障。云都国不算大,论骑兵干不过南牧,论军队规模也比不过月央,但足以和南牧、月央三分天下,依靠的也是麒麟火弩的震慑。
麒麟火弩是三十年前几位墨家机关师耗费了半生的精力所研发,整个云都仅有七架。其通身木制,状如麒麟,高有五丈,启动机关之后,麒麟的口和胸大开,里面都是特制的火云弩箭,一次可以发射几百发弩箭,发射瞬间撕裂空气之声如同麒麟的咆哮,火云弩箭所到之处,遍地开花,升起吞噬一切的滔天之火,那时整个战场仿佛置身于火海之间,像极了人间炼狱的场面,所以麒麟火弩轻易很少使用。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白藏和萧朗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二人转头望去,见一夜钩之人和云栏之人一起疾驰跑来,且身体左摇右晃,不是受伤了就是有了突发情况跑的太急了。
二人来到白藏和萧朗身前,皆是瘫倒在地,之后二人的情报让白藏和萧朗如五雷轰顶。
“南牧突骑先锋营已经突破防线,月央、云都联军败退!”
“白甲军云火营和五架麒麟火弩都失踪了!”
“北辰军黑甲战骑被忽然出现的南牧军偷袭,黑甲战骑被歼!”
……
不可能?!这一系列的情报传来后,白藏和萧朗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可能。
秘密出动的云火营和麒麟火弩失踪了,悄然藏身用于突袭的黑甲战骑竟然被南牧找到,这一切怎么可能?没有了麒麟火弩和黑甲战骑,那谁能阻拦那强大的南牧突骑?
作战计划泄密了!
这是白藏和萧朗大脑瞬间跳出的念头。
此刻夜空上圆月再次被云遮住,月光消逝,那大地的银白被黑暗如涨潮般吞没,取代月光的鬼魅光晕再次浮现,血红无比。
溪谷关的蝉鸣此刻再次爆发,不再聒噪,像是啼哭。
蓝岭起风,风掠过群山,不再激荡,像是呜咽的悲声。
“你们继续守住!”说完,白藏人影一晃,疾驰而去。
“守住!”萧朗说完便也疾驰而去。
白藏施展着轻功,如同大鸟般在山林之间穿行,由于一路疾驰,不断的有树枝划破白藏的衣服和身体,但她此时顾不了那么多,她只想尽快去战场,确认到底什么情况。
另一边的萧朗,则利用链钩的优势,不断的钩住山石、大树翻山而下,像是一只灵巧的猿猴。
战场此刻已经是一边倒的形势,没有了麒麟火弩和黑甲战骑的支撑,云都虎骑、北辰骑兵已经被草原的南牧突骑屠杀,之后南牧突骑的先锋营等到后续的骑兵驰援,对云都和月央的联军进行大肆的屠杀,在如何精悍的步兵面对着骑兵的冲锋,都会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联军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南牧的突骑百人一队,将联军切割的各自为战,不能互补驰援,之后南牧的步兵赤汗军配合着突骑的冲锋进行着见缝插针的收割首级。
白藏赶回主战场的时候,白甲军主帅白羽已被冷箭刺穿胸口,却宁死不退,白藏欲护住白羽撤退,却被白羽怒叱不坚守斥候的岗位,又是一个冷箭袭来,刺中白羽的肩膀,白羽从马上落下,摔倒的瞬间被白藏接住。
白羽推开白藏吼道:“莫要管我,去寻麒麟火弩,火弩不能丢!”
说完,白羽就昏了过去,监军司徒应星带着人赶来,见形势如此,不得已下令后撤,而南牧步步紧逼,如同狼群一般不断的撕咬着猎物,前面就是蓝岭城,而此时蓝岭城内的守备军迎了出来,与追赶的南牧军开始了城下交锋,司徒应星趁势带着白羽进入城内。
而白藏没有进入城内,和自己的云栏小队消失在战场之间。
另一战场,北辰军已经在退至溪谷关城门外,副帅魏季带着亲卫营与围攻的南牧军拼死相搏,此刻的魏季已经被人斩断一臂,身上伤痕累累,仅存的那只手握紧的长刀已经卷刃,他的身后,是月央战神宁戊,此刻的他盘腿垂头坐于地上,胸前一片殷红,那位布衣先生则倒在宁戊身边,胸口上插着一把箭矢,二人的身旁是大皇子宋和光,此刻他手臂带伤的还在坚持着战斗。
眼见大皇子宋和光身边亲卫营的人不断倒下,自己渐渐独木难支,而南牧军的几个突骑再次冲锋而来,此刻魏季还在被缠斗中,已经无人能解围了,宋和光内心此刻有些绝望了,他知道下一刻就要命丧于此。
自己这次前来随同出征,本以为是可以给自己增加一些军功,月央是个尚武的国家,自己的未来要接国主之位,必定要有一些彪炳的军功在手,才可以服众。
但却从未想到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刻了,有些不甘心,宋和光内心苦涩的说道。
而就在南牧突骑冲过来的时候,几把黑色的链钩套住了那些马腿,马应声而倒,那些骑兵翻身刚起来就被一把把黑色的铁钎刺入身体。
宋和光看去,顿时一喜,来的人正是夜钩的萧朗和他的兄弟们。
一旁的魏季看着源源不断赶来的南牧军,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溪谷关城门,于是边战边吼道:“护住大皇子,护住老将军,撑到援军!”
于是萧朗带着众多兄弟也加入了战斗之中,众人毕竟是斥候,不擅长战场的正面厮杀,几名夜钩的兄弟很快就被南牧的弯刀割去了头颅,好在此刻溪谷关的守城军赶来了,众人护着大皇子和宁戊赶紧入了城。
就在萧朗等人进入城内的时候,发现城北的方向升起了火焰,心里一凉,那是储存粮食的粮库!
而与此同时,火烧粮库的一幕也出现在了云都的蓝岭城内。
此刻所有人都是面如死灰,没有了粮食,退回城内固守就是守死,南牧大军不需要攻击,只需要围住两座城,撑不过几天所有人就要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