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之夜后,南牧吞并了溪谷关、蓝岭城,但之后也并未再次向前突进,仿佛只是为了得到城池而没做好大举南下的准备。
白龙关,云都继蓝岭城之外第二道边关,芒种夜大败后,为避免被南牧围城,司徒应星当机立断的带着白甲军的残军弃蓝岭城而走,一路退到白龙关,而老帅白羽就在弃城而走的那一瞬间,气绝身亡,白甲军上下无不悲不自胜,但因为白甲军已经十亡六七,实在没有能力组织反击了,为了不被南牧吞噬干净,只得在白龙关内退守休整,不得贸然出城。
因为战况的混乱,联军的两名主帅又相继受伤,所以联军瞬间便是一盘散沙,跟着白甲军一路逃至白龙关的还有一批月央的北辰军将士,同样白甲军部分将士也跟着月央的北辰军退到了溪谷关七十里外的梁城。
此刻那些北辰军的将士,正在白龙关的的一座破庙之内休整,天亮之后就要被送回梁城,到时候梁城的白甲军将士也将被送回这里。
破庙外以北的一间荒废民房内,一个瘦长脸的男人正躲在这里,此刻正透过窗子警惕的看着院外的一切,他正是被白藏追击的原云火营校尉费吟。
“不会有人跟着我的。”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屋内的一处黑暗角落幽幽响起。
“还是小心一点合适。”费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一抹月光悄悄射入屋内,角落里是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人坐在那里,头上还有一个斗笠,但却看不清模样。
费吟坐在屋内破旧的椅子上,愤恨的骂着:“白藏这娘们,坏了我大事!害的老子被囚在这里。要不是当夜你派人把我接回这里,我早就被抓了。”
男人叹口气,道:“麒麟火弩事关重大,白甲军得到云栏情报,我也是小看了宋延,谁知道他会分兵四路围堵,又有云栏的追击,几乎把你的路都堵死了,你已经不可能有办法到迎马城了,所以只能回到这里,因为没有人会猜到你会回来。”
费吟沉默片刻,说道:“去月央确保安全?”
男人说道:“我已安排好了,天亮后你就冒充北辰军的人,带着那十几个箱子去梁城,北辰军里有人会安排好一切的。”
费吟问道:“然后呢?”
男人继续说道:“然后你就暂时躲在月央,因为白甲军一定还会掘地三尺的找你的,而且还会假设各路口的关卡,所以你只有躲在月央才是最安全的。”
“那要躲到什么时候?”费吟看了一眼窗外,说道:“不如毁了麒麟火弩,这样也省事了!”
“放肆!”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道:“麒麟火弩是大汗最想要的东西,有了它,一统草原指日可待,到时候再加上一统中原,这天下就是我们南牧的了!”
费吟讪笑了一下,道:“我知道麒麟火弩的重要,我就是发发牢骚。”
男人缓缓说道:“到了月央,具体行事,会有张三先生安排的,他会找机会让你离开,从月央绕路去南牧,总之你就安心的听候安排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费吟叹息一声,之后又愤恨的呸了一句,道:“听说白藏昏迷了,我想临走前杀了她!”
“别节外生枝了!”男人再次语带寒霜的呵斥道。
费吟想说什么,最后低头不语。
男人继续说道:“我们的第一个计划是麒麟夺城,如今溪谷关、蓝岭城已经夺来了,麒麟火弩也被我们掌控着,只是一时半会运送不到南牧,所以计划没有任何失败,你也不要太计较了,对了,出城之前把你脸上的胎记遮掩一下,万一守城军有人认出你呢。”
费吟道:“好,我知道了。”
先是四周的一团漆黑,之后慢慢的浮现出了一座城,上云城。
云都的都城上云城,分为宫城、内城、郭城的三城结构布局,三城又被四道六街所围,而四道六街恰是对应十大天干,其中以十大天干的甲、乙、丙、丁为四条主道,即首甲、乙第、丙鉴、丁星四道,而十大天干内的戊、己、庚、辛、壬、癸则是化作青戊、及己、夷庚、辛夜、壬苑、癸亭六街。
此刻上云城内一轮圆月。
挂满灯笼的癸亭街上,一些小孩子在各种卖糖人、面人的店内驻足,一些女孩不停的穿梭在胭脂店内,而一些酒家内还有不少恋夜不归把酒言欢的人,他们辛苦的忙碌了一天,只为了晚上和几个不错的朋友喝上一顿酒,然后醉醺醺的回家睡个舒服的觉。
此时白藏拿着一个圆扇,穿着一身白衣,正慢悠悠的走在癸亭街上。
白藏很久没有逛过癸亭街了,此刻看着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店家,无比好奇和新鲜。
小时候,白羽每次打仗回来,都会带着她在这条街上闲逛,让小白藏随便的去吃那些小吃,去买那些小玩意,因为这是白羽弥补总不能陪伴白藏的方式,而父女两每次都是清晨就来,落日而归,一玩就是一天。很多时候白藏走累了,就会伸出双手,然后白羽笑着抱起白藏,继续带着她逛,白藏就趴在白羽的肩膀上睡着了,然后酣睡中的口水就流了白羽一身。
白藏走至街上的刘记云吞店门口,驻足停下了,她看着里面的小二端着一碗一碗的云吞给客人上桌,那是白羽最喜欢吃的,每次两个人逛到日落要回家的时候,最后一站总是这里。
店内的小二看着门口的白藏,招呼道:“姑娘,来一碗吗?”
白藏犹豫了一下,之后走入店内,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待小二上了一碗云吞后,白藏趁热吃了一口,慢慢的咀嚼着,等咽下去之后,白藏放下了勺子,坐在那里看着那碗云吞,她觉得这云吞好像并不好吃,随即她又想到,这云吞当年或许也不好吃,只是因为有老白陪着,所以她才觉得好吃。
放了几枚钱,白藏待要离开时,看到刚进来的一对父女,正围坐在一起津津有味的吃着云吞,男人穿着青灰色的衣服,小女孩穿着粉红的衣服。
看着父女因为吃上云吞而露出满足又幸福的笑,白藏也在这一刻懂了白羽那衣食无忧又无所事事的话,还有白羽总想做一个山寺日高僧未起般的闲野老汉。那时白藏还总是讥讽白羽,越是上了岁数越是没有了雄心壮志,远不如那宁戊。
不知为何,白藏的眼前升起一团氤氲,她有些看不清楚,她揉了揉眼睛,之后发现店内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客人,只有自己的对面,是那位穿着青灰色衣服的男人,此时男人低着头,正在吹勺子里的一个云吞,之后男人抬起头,将云吞放入白藏身前的一个空碗里。
白藏猛地发现眼前这个青灰色衣服的男人,是年轻时候的白羽,白藏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不小心将眼前的一个勺子碰掉在地,白藏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一身白衣不知何时变成了那个小女孩的粉红色,再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是一个肉嘟嘟的小手。
年轻的白羽笑了笑,之后有些唏嘘的说道:“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以后可怎么办?父亲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以后一定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你去哪?”白藏焦急的问道。
白羽淡淡一笑,慈祥的看着白藏,道:“去另一个地方,那里远离疆场,没有马蹄声,没有战鼓声,没有大旗飘扬在风中的声音,我去那里做一个闲野老汉。”
“那我呢?”
“你长大了,你会做好一切的,为父一生,最大的骄傲不是守护云都,而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说完,白羽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白藏焦急的伸手想要拉住白羽,手伸过去,却落空了,白羽已经化作一团烟,消散了。
……
“不要走!”
白藏从床上猛然的坐起来,之后惊恐的看着四周,才发现这哪里是刘记云吞店,而是一间有些简陋的屋子,她此刻正坐在床上,身上大汗淋漓,眼角还留有泪痕。
原来是一场梦,多希望不是一场梦。
此时门被推开,纤云端着脸盆走了进来,见白藏坐在那里一怔,之后眼眶有些红的赶紧走过来,道:“头儿,你终于醒了,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了吗?”白藏揉了揉头,有些茫然,之后表情猛地一变,攥着纤云的手,急切的问道:“可曾追到费吟?找回麒麟火弩了吗?”
纤云摇了摇头。
白藏沉默片刻问道:“司徒大人呢?”
“在议事厅。”
“我去议事厅,纤云,你帮我去办点事…”
此刻白龙关已是皓月当空,议事厅内司徒应星、白甲军副帅宋延、周大龙、白藏则还在看着地形图。
白藏皱眉道:“怎么就会找不到呢?”
“得到云栏的情报之后,我当即派了四路人马去堵截,这里,这里,还有这两条路。”宋延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地图,继续说道:“这四条路都是可以通向迎马城的,但是没有发现费吟的踪迹,云栏那边也没查到任何的线索。”
司徒应星盯着地图,表情沉重的问道:“莫非翻山而行?”
“不可能。”白藏说道:“五架麒麟火弩拆解后,也是十多个大箱子,很沉,很难翻山而行,而且我们云栏的人一直在山林之间追踪,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所以不可能翻山而行。”
周大龙说道:“我也安排人找了当地的几个老猎户询问,这片区域的山没有山洞之类可以藏身的地方。”
司徒应星忽然问道:“城内搜过吗?”
周大龙点头道:“城内我也派人搜了,也没有找到费吟,而且他也不可能跑回来,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司徒应星眉头皱的更深,缓缓道:“难道费吟和麒麟火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所有人都知道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但现在确实是找不到费吟失踪的任何线索。
白藏依旧盯着地形图看着,沉默不语,就在司徒应星等人准备先回去休息一下的时候,白藏的眼睛忽然亮了。
白藏说道:“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了。”
几个人一怔,司徒应星诧异的问道:“哪里?”
“通往迎马城的路被堵,翻山越岭也是不可能,而跑回白龙关更是危险,无异于把自己困在这里,被发现是早晚的事,他不可能回来,所以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地方了…”白藏忽然伸手指了指地形图上梁城的位置,说道:“月央!”
月央?
司徒应星、宋延、周大龙几个人表情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