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关。
白甲军驻扎地方的一间屋子,周大龙在屋内来回的踱步,表情显得焦躁不安,白藏竟然没死,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为了处理白藏,他不惜动用了自己身边最忠诚、也是战力最强的那批人,却依然让白藏给跑了,而且下落不明。
周大龙今年四十五了,二十年前,他还只是白甲军勇字营的一个士兵,他渴望成为像白羽那样的人,他渴望也可以有一天自己在万人之上,一声令下三军震荡,但一次次的晋升都没能轮到他,在勇字营始终是一个士兵,哪怕他每一次对战都勇猛无比也依然没能轮到他,他以为此生也就这样了,于是开始心灰意冷,但直到有一次遇到了一个兵部的人,那个人叫司徒应星。
司徒应星读懂了他的不甘心,于是开始帮助自己,慢慢的他从勇字营一步一步爬到了北辰军副帅的位置,那时候他才三十五岁,比宋延小了十岁,是北辰军内最耀眼的人。他始终感激司徒应星的帮忙,他也一直把司徒应星当做自己的恩人,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哪怕有时候司徒应星让他去帮忙做一些他认为不算好的事情,他也依然不会拒绝。
直到那一次,司徒应星让他帮忙运送走藏在白甲军中的费吟,那是他第一次违背司徒应星的命令,他可以去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但是他不会背叛云都,不会去帮忙他恨之入骨的南牧人。直到司徒应星告诉他,他以前帮忙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帮助南牧,你已经是个背叛云都的人了,这让周大龙措手不及,也接受不了,他想去告发司徒应星,但司徒应星却告诉他,一个北辰军的副帅,和他,国主更会相信谁?
周大龙瞬间怔住了,是啊,自己哪怕是北辰军的副帅,但自己不是白羽,而司徒应星为云都做出了无数的贡献,国主怎么会相信自己呢?周大龙甚至想到了一死了之以谢罪,但是他在那一瞬间懦弱了,他已经是北辰军的副帅了,他舍不得死,他害怕失去一切,而且远在上云城的一家老少,他的长子被司徒应星安排到了兵部就职,他的次子也被安排到了工部任职,他死了,他们怎么办?司徒应星会放过他们吗?不会,这也是一直以来,司徒应星坚持把他的一家都安排在上云城生活的理由,这也是一种对他的震慑。
于是他又妥协了,妥协就如同决堤,一旦开了口,那就再也无法回头了,只能在如惊涛骇浪的错误之中越走越远。
这一次他的任务就是截杀白藏,而且司徒应星告诉他这是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周大龙再一次领命而去了,但是却失败了,这让他变得焦躁不安,那焦躁不安中有想解脱而未得的愤怒,有对白藏的愧疚,如果白藏死了,也就死了,但没死,这反而加重了他的愧疚。
周大龙愤怒的把桌子上的茶碗拿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沉思片刻后,对着门口处的一位复命的将士说道:“她肯定会回来的,盯紧着点,在城门那里,还有斥候营那里,都派人盯着,如果回来,就第一时间杀了,做的隐蔽一点。”
“是。”那将士领命而出。
周大龙忽然有些疲惫,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直到夜变成了光亮,他依然坐在那里。
在他一错再错之下,其实他也在畏惧,特别是李舫死后,他觉得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了,但是他别无他法,只能在黑暗之间走下去。
天亮了。
客栈内的萧朗和白藏众人正在商量着下一步计划,白藏将名册的事情告诉了萧朗,而萧朗也将对魏季的怀疑告诉了白藏,众人意识到,这一次的联军,背后一定还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白藏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把名册的事情告诉宋延,但萧朗等人认为,搞不好那群杀手就是来自白甲军,所以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索性先和他们一起回到梁城,没有人会想到你藏在那里。而萧朗又告诉白藏,自己现在必须找出指证魏季存在嫌疑的证据,他也希望白藏来帮他,最终白藏等人决定和萧朗回梁城再做打算。
典忠已经先行的进入了梁城,以枢密院监军的身份去了,在他的帮助下,萧朗和白藏一行人顺利的进入了梁城,这一次萧朗等人也不准备回到夜钩,因为夜钩内不排除还有魏季安插的人,所以众人在梁城内的一个院子内暂住,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魏季新提拔的副帅何晓,因为就是他派了于大桐前往四欢城送画像。
魏季现在远在云都的上云城,所以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处理好一切事情,否则魏季回来之后,众人就不方便行事了。
而现在魏季不在,何晓是主持着梁城北辰军的一切工作,萧朗等人无法接触到何晓,而且何晓终日在军营之中,身边护卫众多,如果强硬的想绑了何晓,恐怕萧朗这群人会被北辰军的乱箭射死,而此时典忠却说道,他以监军的身份可以约出何晓,萧朗顿时觉得国主宋和光这一明一暗的安排,果然妙哉,典忠的作用就是可以用冠冕堂皇的正当理由实施阳谋,而自己就可以在阳谋之下浑水摸鱼的进行阴谋的调查。
在萧朗等人回到梁城的第三日,典忠邀请何晓来枢密院的监军院喝酒,尽管典忠的级别比不上自己,但何晓当然知道枢密院监军的重要性,开战之后自己的发挥好坏,都在监军的记录之内,而且自己万一在战中出现了瑕疵和失误,那和监军搞好关系,监军完全可以把责任均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何晓欣赏的赴约而来。
这一顿饭,典忠的左右逢源让何晓如沐春风,典忠甚至隐隐透露他会在这场联军大战之后写足何晓的丰功伟绩,这让何晓更加开心不已,不知不觉酒过三巡,何晓表示要回军营了,但尚未尽兴的典忠怎么能放走何晓呢,一番言论下来说的何晓再一次心花怒放,典忠告诉何晓,让他的人撤回去,到时候就在这住一夜,他与何帅相见恨晚,今夜要促膝长谈,何晓当即让那些护卫先行离开,明早接自己来。
而一切搞定就绪之后,典忠开始了图穷匕见,他先是神秘兮兮的说自己来到梁城就抓到了奸细,这让何晓一怔,典忠表示可以把奸细交给何晓,算作他的功劳,但是他现在不确定身份,不知道是不是大鱼,何晓赶忙让典忠把人带上来,自己要看看抓到什么大鱼。
典忠一拍手,几个穿着枢密院衣服的人低着头将白藏、丁一白、纤云、段涛给五花大绑押了上来,何晓本就七分醉了,当他看到白藏这群人的面庞的时候,顿时酒醒,马上站了起来,更是凑近来看,之后表情兴奋的说道:“典大人,还真是大鱼啊,哈哈哈哈。”
典忠赶忙问道:“这是何人?”
“白甲军斥候营云栏的统领,白藏!”何晓哈哈笑道,然后又补充一句,道:“白羽的独女。”
“那使不得,赶紧放了!”典忠赶紧说道:“我们已经是联军了,不能误杀盟友啊。”
“非也。”何晓阻拦了典忠,道:“第一,国主的圣旨还未送至梁城,联军一事暂不作数,第二,如果是盟军,那鬼鬼祟祟的跑到我梁城来,作甚?第三,有人要她死,总之,杀了她,就算立功了!”
此时一个枢密院的人低着头弓着身子说道:“大人,谨防误杀啊,卑职听闻白藏始终以鬼面示人,没有人知道她的模样,我们能确定吗?”
“本帅就可以确定,何须别人确定?你又是谁,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何晓呵斥道。
“何帅,您真的能确定?您莫非见过白藏真容?”典忠小心翼翼的问道。
何晓嘿嘿一笑,拍了拍典忠的肩膀,道:“具体事宜不便多说,但本帅足以确定。”
“这…”典忠忽然犹豫了一下,然后赶忙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道:“何帅,可是从这里确认的?”
说完,典忠把那些纸打开,里面都是画像,何晓一怔,盯着典忠,道:“你…你想做什么?!”
“何帅,据本官所知,白藏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以鬼脸面具示人,莫说何帅了,哪怕魏帅在,也不敢说见过,而能见过且能将模样描述如此细致的人,必定是白甲军的人,但白甲军的人,怎么能把画像流传到四欢城呢?那时候可是我们月央和云都最为剑拔弩张之际,谁敢里通外敌呢?”典忠说完,脸上浮现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
“典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何晓怒斥道。
典忠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牌子,何晓看清后,冷汗瞬间出了一身,那是国主的腰牌。
典忠赶紧收起来,缓缓道:“监军之外,典某还有任务,就是奉国主之命彻查画像送往四欢城之事,对了,何帅,我在四欢城还遇到一个人,叫于大桐,他说是您给他的,让他送给罗一舟,而国主现在正在彻查罗一舟的余党,何帅,难道您是罗一舟的…”
何晓彻底怔住了,罗一舟余党这个词加在他身上,他如遭雷劈一般,身子一软瘫坐在那里,当初就是他让于大桐拿着画像前往四欢城的,而且他还写了手信在内,准备一并交给罗一舟,但于大桐却忽然下落不明,这件事也让他被魏季责骂了很久,怒气之下险些一刀杀了他,所以见到白藏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杀了,一是弥补自己的错误,二是在魏季面前邀功。
此时白藏等人挣脱了绳子,站了起来,而那几个枢密院的人,也都抬起了头,那是萧朗、周四光、黄南竹、高剑。
“夜钩原统领萧朗,见过何帅。”萧朗嘿嘿一笑的说道。
“这…这…”何晓坐在那里,指着萧朗,指着典忠,指着白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典忠走上前,扶起何晓,笑呵呵的劝慰道:“何帅,咱们是朋友了,我可以求国主对您网开一面,但是您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我也好给国主交个差,还有,如果您是身不由己,您总得说说是谁让您不由己的呢?国主可不好糊弄,这时候您想想,到底是死道友,还是死贫道呢?”
何晓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看着典忠,片刻后再一次瘫倒在地,道:“典大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