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厌食
君沉2024-11-14 08:412,788

  甄元宝居于毗邻西市的光德坊内,与尚书左仆射韦康住在同一个坊。

  孟晏同林静书一行人乘马车来到一处看上去颇为寻常的宅子前,门口候着两个打扮朴素的郎君。年长的约莫而立之年,模样面善,气质沉稳,看上去颇为平易近人,少者则与庭疏年岁相仿,生得一副女子相,白净俊秀。

  林静书步下马车,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心中料想应是那甄元宝宅中的管家和仆人。

  却见那年长者含笑上前,向众人行叉手礼道:“在下甄元宝,见过诸位。这是我随身的仆从,景儿。”

  景儿亦随之行礼,目光最终落在庭疏身上,一抹惊异掠过眼底,眉头紧接着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林静书不禁愕然。未曾谋面之前,她想象中的甄元宝,应是方面大耳的富贵相,穿戴金银。岂料真人面容清癯,穿的也是寻常面料制成的朴素衣服,与一般人无甚两样。甚至身上没有铜臭味,眉眼间反倒有一种文人的灵秀之气。

  倘若就这样步行在大街上,绝不会有人相信此人正是长安城中的首富。

  然而细细思量,倒也正常。世间富豪,多行事低调。后世中,坐在京都老胡同里晒太阳的大爷,兴许坐拥豪宅万平;穿人字拖在路边摊吃肠粉的大叔,或许资产过亿......

  在孟宴的逐一介绍下,林静书一行人也笑着回礼。

  甄元宝喜难自抑地笑弯了眼:“在下是何等荣幸,竟能请来昔日御厨长官和这长安城中有名的厨娘。这下,家母与小妹厌食之症,终有望得愈。”

  朱宝德谦逊道:“甄郎过誉了。”

  甄元宝的目光最终落到庭疏身上,明显可见整个人怔住了一下,双眼瞬时瞠得溜圆:“敢问这位是......”

  孟宴见甄元宝眼都看直了,不禁额冒冷汗道:“这位是我的好友,亦是林娘子未来的佳偶,庭疏。”

  ”......”

  此言一出,林静书、庭疏和朱宝德诧然互望。

  未待有人开口解释,便见甄元宝淡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二人作为檀郎和佳人,倒是极为般配......话不多说,诸位快些请进。”

  众人随甄元宝步入宅邸。

  此宅自外观之,并无特别亮眼之处,内里更是寻常,不过是小户人家的宅院,格局比林家还小了许多。既无众多家谱穿梭期间,也无各式奢华造景,唯有小片竹林和几团菊花丛,环境简约雅致。

  若说这是长安首富的住址,无人敢信,倒更像是穷酸文人住的地方。

  朱宝德环顾周遭,道:“甄郎,实在多有冒犯,不过我还是斗胆想问一句,你既家缠万贯,又何故在此猵狭小宅委屈自己?”

  甄元宝毫不介怀地直爽一笑,道:“这有何委屈?说起来,这还是我初来长安租下的第一处住宅。我在朝中任工部员外郎时,同家母和阿妹在这住了至少六个年头,后来做生意赚了些钱,在长安置办下二十七处宅院,到头来,才发现还是对这座老宅感情最深,况且家母愿意住在这,我便随她心意,将家又迁回到了这里。”

  林静书恍然,怪哉这甄元宝通身文秀气质,原是个官人。如今能做官者,不是内推便是科举入仕,显然这甄元宝便是后者。而工部员外郎职衔不低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但也要考中进士才有机会任职。

  朱宝德道:“甄郎当真是孝顺。”

  甄元宝苦笑道:“孝顺二字不敢当。当初家父家母辛苦将我养大,供我读书考上科举,入仕后,又到处筹钱为我在这长安城置办下这套宅院。不过因为后来家母生病,我任职员外郎时拿的俸禄,根本就负担不起家母昂贵的医药费,后来偶然认识一位经商的朋友,为了给家母赚治病的钱,索性就卸任官职,开始从商。不过没过几年好光景,家父意外离世,家母旧疾复发,阿妹又让人操心。故而我时常在想,作为这长安城的首富,家缠万贯又有何用?照样活的不痛快......”

  听闻此言,林静书垂眼轻叹,心中亦替对方感到难过。毕竟包容如唐朝,却是轻商最严重的时代。所谓士、农、工、商,商人处于最低贱的地位。若非命运逼迫,辛苦考取功名入仕后谁又愿意从商?

  林静书宽慰道:“甄郎且放心,此番我与朱大叔前来,定会竭尽全力帮你阿娘和小妹调养好。”

  甄元宝舒眉一笑:“那我便将希望,全寄托在二位身上了。”

  朱宝德同甄元宝在前面走着,二人互相交谈起来,林静书则和庭疏将那孟宴拉到身旁。

  林静书小声问他:“孟宴,你方才为何捏造我和庭疏的关系?”

  “说,不讲出个合理的由头来,小心挨我一顿揍。”

  孟宴却皱眉道:“诶,我说你二人,我好心帮你们一把,你们怎么反倒埋怨起我了?”

  林静书道:“你帮我们什么了?”

  孟宴抬眼瞥了下走远的甄元宝,这才同二人极小声道:“你们有所不知,这甄元宝,他是个好男色的。”

  “……”

  闻言,林静书和庭疏不敢置信地瞠圆双眼。

  孟宴继续道:“方才我一瞧那甄元宝,看咱庭疏的眼神都直了,恨不得都给活脱了去。若不这么讲,他不就得打上主意了吗?还有,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们吗?别让庭疏过来,非得给带过来。这副过人的容貌,不被那甄元宝瞅上才怪哩。”

  林静书想起甄元宝见到庭疏的第一眼,确实很不对劲……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甄元宝早年在工部任职时,与我阿爷是同僚,他俩关系甚好,故而常来我家中做客。你们可瞧见他身边那景儿了,便是经我介绍到他身边的。”

  听了这番话,林静书不禁挑起眉毛,原以为那景儿是甄元宝身边的仆从......不过旁人的私事,她也不好多加私议。

  毕竟她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治好甄元宝的家母钟氏,事后请他帮忙寻找陶姜。

  甄元宝领众人来到一处小亭子,旁边栽有杏树,洒落满地金黄叶子,微凉秋风一起,簌簌作响,令人神清气爽。他就在这设桌款待。

  旁边是一处厨院。

  虽说这甄元宝作为长安城的首富,不讲究住宅,但那厨院修建得十分宽敞,应有尽有。可见厨子、庖夫和烧火的小厮约莫十个人在忙活着,洗菜甩水的、聚神挑豆子的、使劲剁肉馅的、看灶台塞柴火的......倒是十分热闹。

  甄元宝的阿娘钟氏和小妹甄秀早已静候在食案旁。经由甄元宝介绍,一行人上前行礼问候。

  看到二人,林静书暗暗生惊,但出于礼貌,面上仍不动声色。这钟氏看上去很不健康,整个人不但瘦骨嶙峋,且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隐隐还透着点病态的黄,讲话时,口中泛出一股自胃部上涌的难闻气息。一行一动都很虚弱,活像个用力一扯就会破的纸人。那甄秀状态虽好些,但也瘦的不正常,脸颊几乎贴骨,一双眼睛显得极大。

  难为这钟氏身子不适还要顾及礼仪来应客,林静书赶忙上前扶她坐下。钟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坐下便不再多说一个字,眼睛始终没往食案上瞧过一眼。

  众人随之落座,食案上已经罗列了些酒菜,看上去即奢侈。都是各式八珍做的菜肴,有鱼翅、海参、明骨、猩唇、驼峰、猴脑,厨子们又陆续上了果子狸、干贝、竹笙、特级冬菇等。

  “诸位无须客套,尽情享用便是。”

  甄元宝嘴上虽如此讲,但没夹几口菜,就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筷子,只是笑着陪众人闲谈饮酒。甄秀也没吃几口,只是瞪着一双溜溜大眼,瞧瞧林静书,又瞧瞧庭疏。

  钟氏则是蹙紧了眉头。她面对这一桌佳肴,就仿佛是在面对一个极难解决的问题。犹豫许久,方才下筷尝了一口,可刚咽下喉咙没几秒,就煞白着面色起身向众人歉礼。

  “对不住各位,老身先失陪了。”

  说完这句话,钟氏捂着嘴赶忙走开,待离亭子有了些距离,实在忍不住便扶着一棵树哇呜呕吐起来。

  林静书犹自叹了口气,看来这一家人的情况,要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帮助这一家人恢复对饮食的兴趣,将会是个不小的挑战。

  

  

继续阅读:第45章 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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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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