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窦义瞠目望着沟渠中那件衣服，他显然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良久方才回神，紧接着不能自已地扯开嗓门大唤一声，惊得身旁正在瞧热闹的众人霎时停住议论纷纷。
“我的燕儿啊！”
“什么？这是燕儿昨日穿的衣服？”
闻言，钱三一时大为失色，他再也顾不上沟渠中的水浑脏又寒冷，冲上前去捞起那漂浮在沟渠中的衣裳。待一掀起，可见大把乌发、残断的手指、骨头及难以言说的身体残部被掩盖其下。一眼望去，着实让人触目惊心。
目睹此景，钱三提着那被污水浸湿的衣裳，整个人全身僵住，一动不动。唯有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此刻跳如擂鼓，揪得他嗓子疼。在旁观看的众人也皆被吓的变了脸色。
“燕儿！我的燕儿！不过才一日工夫，你怎会遭此不测？”
窦义按耐不住心中情绪便要扑上前去，却被苏宝乐和庭疏连忙拉扯住。
苏宝乐劝道：“窦伯父，你暂且先冷静下来。”
窦义大叫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我女儿被害的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如何让我冷静的下来？”
庭疏提醒道：“这具残尸，不一定就是窦燕儿的......”
窦义道：“燕儿的衣服都在这里，难不成衣服下遮盖的残尸还是旁人的吗？”
庭疏一时哑口无言，但听周围众人言语纷纷。
“奇怪，昨晚宵禁前我来这倾泔水时，还未曾见沟渠中有东西。怎么一大清早的工夫就出现了具残尸？太邪乎了。”
“估摸着就是趁清早天还黑的时候来抛尸的吧......只是不知是谁，居然如此残忍？杀人不说，还进行了碎尸。”
“我猜这具残尸，大概与近期频发的连环失踪案有关。”
“绝对不可能。那些失踪的人虽都是年轻娘子，但至今下落不明，旁的地方也没出现过被丢弃的残尸。”
......
听着众人的闲言碎语，窦义悲痛之余，顿觉脸上无彩，气恼不已。他一时也顾不上体面，向着瞧热闹的众人挥着手臂咆哮起来。
“我女儿死都死了，这尸首居然还要遭你们这些穷酸鼠辈指指点点，滚！你们都给我滚开！”
“这老头疯了吧！发什么癫呢？”
“哎，看样子是一时接受不了女儿被杀，也可以理解......”
“行了，都散了散了。”
遭到窦义言行激烈的驱赶，众人也都各自散去。窦义又上前一把薅过钱三手中紧紧攥住的衣服，怒道：“燕儿的死，都是因你而起。倘若不是你，她断不会遭此横祸........昨日她与宝乐一行人明明在东市闲逛，怎么尸体为何偏偏出现在崇仁坊中？我想定是在来寻你的路上，遭遇了歹人杀害......”
此时的钱三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面对窦义的怒责仍神情呆滞。窦义见他毫无反应，滔滔不绝骂的更是难听，直至钱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他突然如遭箭穿的野兽一样，大声咆哮。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钱三的脸上时，只见他泪流满面，带着懊恼之色喃喃道：“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了燕儿......”
*
在疤郎开小娘子饼铺之前，梁耀宗几乎没去坊门口吃过朝食。他只尝过一次，那小娘子饼酥香鲜嫩的滋味就让他欲罢不能，越食越喜爱。但是来小娘子饼铺买朝食的人太多，尤其早些时候，坊门口扎堆一波等着鼓停出门的人。梁耀宗不喜排队，既嫌人多拥挤也嫌耽误工夫，就塞了疤郎一些银两，嘱咐他每日给自己留几张饼子，等晚些时候来吃。待买客大都散尽，梁耀宗才悠悠哉哉牵着一条体型庞大的黄犬赶来吃饼。
他为这黄犬起名黄耳。因着庭疏一见到黄耳就心生惧怕，避而不及，于是梁耀宗十分喜欢将它牵在身边。一来可防庭疏对他动手，二来也便随时牵到庭疏面前吓唬取乐一番。
但不知为何，这条大黄狗平日里对他温顺得很，可每次一随他步入小娘子饼铺，就变得躁动不安，仿佛周遭潜藏着令其不安亦或是兴奋之物。
“黄耳，你给我老实一些！”
面对黄耳不安分的吠叫，梁耀宗不由心中烦闷，抬起脚便朝其脑袋踹了一下。
这幕正巧被疤郎撞见，他皱起眉头道：“梁老板，这狗又没招惹到你，何故提脚便踹？”
梁耀宗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我花了些银两买的一条小畜生而已，命贱得很，不配有喜怒哀乐，只需顺我心意，又如何打骂不得？”
疤郎微微眯眼不语，语气也微不可察的冷了几分，问道：“梁老板今日可还是三张饼配一碗馎饦汤？”
梁耀宗点头应是，疤郎便自顾回厨院去备吃食。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了约莫一会工夫，闻到自庭院传来一股香味。
这时，蹲在脚边的黄耳再一次躁动不安起来，直朝着方才疤郎离去的院中方向吠叫。梁耀宗忍不住开口厉声呵斥几下，可见黄耳依旧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亢奋，直至跑向院中。
“黄耳！你给我回来！”·
梁耀宗喊了两声，见黄耳依旧没有回来，他口中骂了几声小畜生，便也鬼使神差地走向院子去寻它。
一步入院中，梁耀宗眉头打紧 ，他自觉嗅到一股难以描述的气息，不好闻，隐隐掺着些许腐败味道。梁耀宗很快闻出了这是一股腐肉味，以往夏季炎热时，生肉存鲜时间一过，便会生出这股令人作呕之味。
莫非这小娘子饼用的肉有问题？思及此，常来铺中吃饼的梁耀宗心中顿时一颤。
汪汪——
几声狗叫，打断梁耀宗的思绪，他抬眼看去，见黄耳正站在一处挂着厚帘的门前冲里头吠叫。叫了没几声，黄耳便钻了进去。
见此，梁耀宗也随之上前，伸手掀开帘子，待看到其中情景，他顿时大惊失色，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