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韦康面红耳赤的问责,梁耀宗当下犹如灌下一整瓶酸醋,面容不禁微微扭曲。他立马想到这些菜品皆出自林静书和朱宝德之手。两位皆是厨艺精湛的老手,偶尔做出一道滋味欠佳的菜肴,也在情理之中。但每一道都有问题,明显是刻意为之。
思及此,梁耀宗顿时气堵心口,可想起他曾同韦康及圣上说过的那些话,却不能将这些菜品是二人亲手所做的事和盘托出,否则便是犯了欺君的死罪。于是当下,他只好咬牙认了。
将心念微微一转,梁耀宗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韦大人,这的确是在下的疏忽。所呈菜品过多,致使在下难以逐一都核验一遍......不过这些个新式菜品,全是我饭庄里的厨子按照对面林氏食肆掌柜所授方法做的,所以在下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现了在哪里。”
寥寥数语,既将自己置于无辜处境,又巧妙将林静书拉下浑水。一旁聆听此言的江政安不禁冷哼一声,道:“依梁掌柜所言,你饭庄里的厨子饭菜没做好,反倒要责怪人家传授得不好了?”
苏易简语气平静地补充道:“凭老夫对那孩子的了解,绝无此种可能。无论是教我府上的小牙子做各式炒菜,还是教崇仁坊门口那几位摊主做朝食,静书这孩子都是倾囊相授。既然她应诺了教你饭庄里的厨子,就绝不可能往歪里教,除非那孩子压根就没有教过你饭庄里的这些厨子......”
迎上苏易简温和中闪着犀利的目光,梁耀宗身子一僵,刚定了定神要回话,却不料那韦康早已怒不可遏,直接指着他于众目睽睽之下破口大骂一番。
“你这油奸的孬货!就算那林静书把你饭庄里的厨子往歪里教,你的这些厨子在学过后也不知道尝尝自个做的是个什么玩意吗?就呈上来......他们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嘴?也不晓得你这饭庄养了这些废物厨子是如何开到现在的,还号称是崇仁坊第一饭庄呢。属实可笑。”
听到这番辱骂中夹杂着尖酸讥讽的话,梁耀宗面部皮肉抑制不住地抽搐,饶是往日里能言善辩,当下也讲不出半个字。
见韦康一张老脸被气得通红,汪守登笑眯了眼,故意挖苦道:“韦大人真乃奇才也。好好一个烧尾宴,被你活生生给办成了一个三堂会审。”
韦康脸色愈加阴沉。
李敬文心中对汪守登这番煽风点火之举深感厌恶,忙上前安抚韦康道:“罢了罢了,爱卿切勿动怒。今日本就为你庆贺而来,无非几道菜品而已,何必大动肝火?”
韦康闻言,面露愧色:“这些菜肴,本就是为陛下特意准备,而今,却让微臣毁于一旦。”
李敬文爽朗一笑,道:“爱卿能有此番心意,朕就已经很开心了,何须拘泥于这些形式?况且,这不是还有一部分可口的菜肴可以品尝吗?足够了。”
言罢,李敬文径自落座品尝菜肴,道:“不错!这光明虾炙的味道滋味绝佳,诸位爱卿何不一起品尝?”
众人又纷纷执起筷子品尝。韦康暗自庆幸好在有陛下救场,梁耀宗面色却依旧难看。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后果——
今日来参加烧尾宴的大臣,平日里多是他饭庄里的常客。今日办砸了这烧尾宴,待明日一宣扬出去,往后奔着他这饭庄名声来的食客,指定要损失一大批!
整个烧尾宴持续不过一个时辰便散了。大部分人因这些出了差池的菜肴而败兴而归,唯独汪守登笑容满面地离去。
待人散尽,梁耀宗怒不可遏踏上楼梯去厨房寻林静书等人,没走几个台阶,便见仨人正手提食盒走下来,他压制不住心头怒火瞋目裂眦道:“林静书,朱宝德,你二人是想让我难堪,才有意将这些菜品都给做坏了吧?我究竟何处得罪于你们,竟要你们如此费尽心机,设局陷害于我?”
听闻此言,林静书不由冷笑出声,索性也不再继续在他面前演下去,便道:“梁耀宗,你何处得罪过我们,我想,你应该心知肚明。”
对上林静书不同于往日的犀锐目光,梁耀宗心中一凛,又见一旁朱宝德望向他的眼神阴冷异常,他便也不再装了,撕破脸皮道同她道:“林静书,原来这一切你早就知晓了。演技不错嘛。”
林静书嘴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道:“没错,你对我阿爷和朱大叔所做的那些恶事,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今晚的一切,是特意为你准备,滋味如何?”
听闻此言,梁耀宗面部扭曲,身子打颤。他完全抑制不住此刻心中盛怒,直接上前猛挥起手:“林静书,你——”
因用力而抖颤的巴掌尚未落下,便被疾步上前的庭疏一把牢牢攥住。
目睹梁耀宗面部紫如茄色,林静书笑中冷意更深:“怎么,昔日将尚且年幼的我推落楼梯磕坏头颅还嫌不够,而今,竟又要对我动手?”
看梁耀宗当下神情,庭疏心中又陡然而生一股厌恶之情,遂猛然甩开其手。梁耀宗未曾防备,踉跄间转身摔落,因所立之处不过五级台阶之高,故而摔下去后未伤及要害,只是磕伤了腰部,疼得他咧了咧嘴。
仨人不予理睬,径自跨过他,往饭庄门口走去,却闻身后传来梁耀宗气急败坏之声。
“林静书,朱宝德,你二人且给我侯着!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舒坦片刻!”
林静书顿了一下,仍旧没有理睬继续往外走。正逢梁明珠从外边赶来,她听到了方才梁耀宗说的这番话,又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地扶着腰瘫在地上,而林静书一行人正绷着脸子离开。她便连忙上前扶起梁耀宗,并怒斥仨人。
“你们仨人不要太过分!居然仗着人多欺负我阿爷!”
林静书却顿足转身。她并未回话,目光却默默定格在梁明珠手腕那只玉镯上,随后缓步向她行去。
梁明珠见状,不禁一愣,误以为林静书是要上前动手打她,遂心生戒备,问道:“你要做什么?”
林静书走上前,一把抓起梁明珠戴着玉镯的那只手,道:“你手腕上戴的这只玉镯,本应属于我,是阿爷昔日送给我的珍爱之物。”
闻言,一旁庭疏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眸。林静书继续道:“早年,因笑笑生病需饮药调养,阿兄迫于困境,将阿爷送我的这只玉镯变卖到典当行,卖了十两银子。我实未料到,这玉镯竟有朝一日会落到你这种人之手,当真是玷污了我阿爷寄托在它身上的一番心意。”
感受到梁明珠的挣扎,林静书又一把甩开了对方的手,并未察觉到此刻一旁庭疏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