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巳时,林静书同庭疏和朱宝德前往林氏食肆。他们沿着熟悉的街道行走,途径喧嚣的集市,可见不少摊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奶油蛋糕。那些蛋糕不仅香气四溢,而且造型各异,色彩缤纷。一眼扫去,有栩栩如生的雪白兔子、层层叠叠的花团、甚至还有状若麒麟的神兽......引得孩童纷纷眼馋驻足。
朱宝德望着眼前这番场景,不由感慨道:“没想到这场美馔大赛的晋级赛一结束,比拼中出现的那些菜肴和甜品就飞速在民间流行起来。尤其是静书做的这奶油蛋糕,如今竟备受推崇,成了这长安城中最受欢迎的甜点。”
林静书笑道:“这奶油蛋糕的食材和做法都比较简单,所以能够流行起来也并不意外。只是不曾想这心灵手巧的人如此之多,竟将奶油蛋糕做的千姿百态,各具特色。”
说话间,林静书也来到一个摊位前,买了些奶油蛋糕。待一携到林氏食肆,便被尹大的三个弟弟妹妹、柳兰的孩子宋沛然及沈秀心围簇上前接过,开开心心分了个干净。
看孩子们捧着蛋糕食得一脸满足,林静书心中也流淌过暖意。当她一踏入食肆的门槛,嘈嘈杂杂的喧吵、此起彼伏的吆喝迎混杂着轻快的弦乐及一片热烈叫好声迎面扑来,抬头望去,只见不少食客围聚在舞台前,正欣赏柳兰那动人的舞姿。每当柳兰舞出一个精妙的动作,人群中就会爆发出掌声和喝彩声,气氛热烈而欢快。
环顾四周,食肆内的每一张桌子都座无虚席,全部客满,还有一批食客等待在旁。小福郎歇不住脚地迎来送往,宋大叔、安大娘和秀珠在堂间忙碌穿梭,不停地招待客人,尹大则站在招待区,手指飞快地在算盘上跳动,噼里啪啦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因着这场美馔大赛,林静书的名气短短数日之内传遍了长安城及附近一带。所以这肆里的食客,也比年前翻了整整一番。
“我为林家将食肆开到这个程度,你觉得如何?”
望着面前这几经波折换来的成就,林静书忍不住带着些许得意口吻问向身体内的原主。数日以来,她已同身体里的原主相处的十分融洽。
原主轻声笑了笑,回道:“如今,你这食肆经营的比我阿爷原先的饭庄还要气派,我想阿爷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宽慰的。”
话音落下,原主却又发出一声浅浅的轻叹。
捕捉到这声轻叹,林静书忍不住问道:“这对林家来说不是一桩好事吗?你为何反倒叹起气来了?”
原主回答道:“是好事没错,只是一想到我阿爷遭那梁耀宗诬害而失去性命,如今这梁耀宗仍安然无恙且活的十分滋润,我这心中就很是难过。”
林静书道:“你且放心。现在食肆的营生做了起来,接下来,我便要开始收拾这梁耀宗,迟早让他为自己做的那些恶劣行径付出代价。”
……
与原主默默对话间,林静书抬脚走上二楼。她推开厨房的门,一股热气夹杂着各种食材的香气扑面而来。只见其中小牙子、孔武及沈慧心三人正忙碌着。
孔武站在案板前,他的双手握着两只锋利的菜刀,两个刀刃上下翻飞,熟练地剁着肉馅。每一刀下去,都精准有力,将肉馅剁得细腻均匀。而小牙子则专注地看着锅中的油温,待一层薄薄的油在锅中微微泛起波纹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迅速将切好的葱姜蒜放入锅中,拿起铁铲快速翻炒。葱姜蒜在热油的激发下瞬间散出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
小牙子下入猪肉边翻炒,边同一旁沈慧心道:“记住了。炒菜最主要步骤之一便是要把油给烧开,再搁入葱姜蒜爆炒,否则炒出来的味道不好。”
沈慧心专注地点了点头,手中的毛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下学习到的要点。
过了一会儿,小牙子从厨房走出来,同林静书道:“慧心这孩子,在烹饪方面挺有天赋的。很多烹饪的技巧和要点,我只需稍微点拨一下,她就能立刻领会。而且她不仅十分好学,还很有创意,我挺喜欢她的。”
林静书道:“那就好。自沈五被杖毙之后,这慧心的养母也被刺激的神智失常,无法再抚养她。如今慧心留在食肆做活儿,又带着妹妹住到了后院,往后这里便是她的家了。你现在做了她的师父,平时里务必要多加照应。”
小牙子笑道:“这是自然。师父能为我收到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徒弟,我自然要珍惜。往后必定将你传授给我的这些厨艺倾囊相授给她。更何况,我若将她调教好了,对咱们食肆也是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她是咱们这厨师队伍新添的一员呢。”
听了小牙子这番话,林静书欣慰地点了点头。
*
时至正午,太阳高悬于天。林氏食肆的门前更是热闹非常,食客们络绎不绝,店内的人气也随之越发旺盛。林静书趁着倒泔水的工夫,出来透透气。
将一桶泔水倒进沟渠当中,她轻轻舒展了一下腰身,却在这时,瞥见蒋归元正在不远处朝她这边走来,对方手中同样提着一桶泔水。
林静书有些惊讶:“蒋郎,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住在这附近不成?”
“怎么,看到我你不开心吗?”蒋归元微微一笑,目光却一直凝睇在林静书的脸上。
待蒋归元靠近,林静书突觉当下心脏跳速加快。若说开心,该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才对,她本人倒是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反倒还有几分不自在。
毕竟回回遇到这蒋归元,对方虽无言行上的逾矩,但望向她的目光总是带着过分的热情和迫切,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林静书微微低头,避开了蒋归元的目光,轻声回答:“哪有……只是,实在有些意外会在这里遇见你。”
蒋归元解释道:“没什么可意外的。这两日,我一直都在梁大叔的饭庄里做厨子。”
林静书恍然。怪不得这两日林氏食肆的营生火热起来,梁氏饭庄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食客反增不减,原来那梁耀宗请了蒋归元到自个的饭庄做厨师。
她在心间冷哼一声,暗想这梁耀宗倒是个会利用人才的人。毕竟经过美馔大赛晋级赛的那四场比拼,蒋归元出色的表现也可谓是人尽皆知,加上他年龄和性别在皇宫御厨的选拔中非常具有优势,不少人都估摸他将来会成为一名御厨,所以许多食客特地前来尝尝他做的手艺,往后也好作为出门在外炫耀的谈资。
林静书稍作沉吟,问道:“蒋郎,凭你的能力和手艺,为何要屈居人下,到梁耀宗的饭庄去做厨师呢?还不如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饭馆。更主要的是,你的这些手艺全是蒋伯父的心血。怎么能为外人所用……”
闻言,蒋归元却苦涩一笑,无奈道:“静书,你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条件不允许,为给阿爷治病,我家中积蓄已全部花光。眼下,我自然要先谋生。梁大叔是个好人,他给了我这份活计,让我至少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见这蒋归元尚未知晓梁耀宗真正的嘴脸,林静书不由皱紧了眉头,道:“你若只是想寻个活计谋生,何不如直接来我的食肆?为何偏要去梁耀宗那里?”
敏锐察觉出林静书话语中对那梁耀宗稍有微词,蒋归元道:“静书,你这是怎么了?那梁大叔原先不是林伯父的徒弟吗?自林伯父离世之后,他也在一直帮衬林家,你为何一直直呼他的姓名,一副看起来对他很不满的样子。他可有哪里得罪过你?”
“我——”
林静书刚要解释,但转念一想,这蒋归元到底是个外人,直接将林家与梁家两家恩怨像这样讲出来总归不妥,便收敛激动的情绪道:“说来话长……总之,这个梁耀宗绝非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人,我劝你最好离他远一些,以免将来受到伤害。”
蒋归元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去静书你的食肆帮忙……”
林静书不解地皱起眉头:“这是为何?你莫非嫌弃了不成?”
“这倒不是……你试想一下,我都落魄到去你的食肆做活计了,那在旁人看来,我这个人岂不是是要低你一等了?”
林静书眉头蹙得更紧:“一张脸面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听了这话,蒋归元不怒反笑,语气平静道:“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脸面,而是你。”
“……”
对方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使林静书陡然间愣怔。
蒋归元凝睇林静书的面容,继续道:“若是让人都觉得我低你一等,我又有何脸面将来娶你做娘子?”
“……”
林静书又是一滞。刹那间,她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虽然脸上仍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内心的波动却无法克制,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狂跳不止。这种跳动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她一时间完全分不清这心跳是出于原主的感动,还是因为她自己的震动。
总之,她的心情复杂而纷乱,慌乱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让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蒋归元的目光。
林静书缄默许久,方才道:“蒋郎,你在胡说些什么……”
蒋归元的情绪却异常平静,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在胡说。”
望着林静书现在这副面红耳赤、局促不安的样子,蒋归元的心绪更加激动。他倏然想起前几日美馔大赛晋级赛那天,林静书同庭疏相视而笑的一幕,那画面如针扎般刺痛了他的心。于是,他索性抓过林静书的手,语气中生出几分咄咄逼人的迫切:“静书,我想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林静书突然觉得那只被蒋归元抓回去的手,如同燃出一团火般,加之对方凑近后讲出的话语,刹那间,滚烫的感觉自手背袭遍全身,她几乎是下意识直接甩开了蒋归元的手,退身两步转身,语带责怨道:
“蒋郎,说话就说话,突然抓我的手做什么……”
见林静书样子有些抗拒,蒋归元连忙上前道:“静书,你千万不要怪罪。我也是太在乎你了, 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林静书绷紧脸色不语。蒋归元看了看她的面容,继续道:“其实此次回到长安城,除却参加美馔大赛替我阿爷完成愿望之外,便是为了静书你。我希望等赢下这美馔大赛的状元,获得奖赏和名气,便打算向林家提亲,娶你做我的妻子。不知林娘子你意下如何?”
听了这番话,林静书脸色微变,当下的样子仿佛是在应对天底下最不好解的难题。
倘若拒绝,便是毁了原主的幸福。但是如果答应便是搭上了她自个的幸福。
“……不知你是如何想的?”缄默之余,林静书试探性地默默问向身体里的原主。
“……”
可偏偏在这个至关重要的节骨眼上,住在身体中的原主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也不知道是犹豫了,还是睡着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在面对这种决定终身大事的情况时,原主绝不可能一声不吭。
这副身体说到底最终也不会属于她,所以林静书首先顾虑到了原主的幸福,便道:“蒋郎,你现在就提及婚事未免也太早了些。毕竟,我尚未有这个打算。现在一心只想着将食肆经营起来……”
听出林静书话语中的迟疑,蒋归元直截了当道:“静书,你现在不想成家也没关系,我可以等。但上回目睹你同那个叫庭疏的小郎君抱在一起,我这心着实慌得打紧,所以想直接向你问个清楚,将来,你可有嫁给我的打算?”
林静书顿住。经一阵仔细思索,她方才回复:“蒋郎,不瞒你说,我的确有想成为你妻子的这个打算,但绝不是现在。你可否愿意等我一段时间?”
闻言,蒋归元脸上的表情瞬间由紧张转为欣喜,他想也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我当然愿意等你,无论多久我都愿意!”
话音一落,蒋归元情绪激动,便要去牵林静书的手,却被林静书微微侧身巧妙避开。
就在这时,林静书察觉身后传来一声石子落地的动静。她随之转身看去,不由瞠大了眼眸。
居然是化作猫形的庭疏!只见他正坐在离二人不远的墙头处默默观望,也不知究竟观望了多久。
尤其是她与蒋归元说的最后几句话,倘若被庭疏听了去,岂不是一番误解?
思及此,林静书刹那间攥紧了手心,完全不敢想象。察觉到林静书的视线瞥向这里,化作猫形的庭疏虽看不出任何情绪,但见他一声不吭,直接跃下墙头离开。
“蒋郎,我现在有点要紧事处理,就先走了。”
“诶,静书。你的木桶忘记拿上了!”
蒋归元望见林静书正在追一只橘猫,不禁喃喃自语起来:“无非就是一只猫而已,有这么着急吗?居然连水桶都忘记了捎上。”
……
“庭疏,等等我……你别跑了……”
虽然林静书在后头一边追赶一边呼唤,但化作猫形的庭疏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甚至刻意加快了跑开的步伐。
由此,林静书可以判定,方才她与蒋归元的那番对话,大致全被庭疏给听到了。
“庭疏,你且停下来听我慢慢解释,事情绝对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林静书的体力终究不敌庭疏,没追赶多远,她便停下来直喘气。望着庭疏远去的身影,她期待对方能够停下来,但最终还是头也不回便跑远了。
待回到林氏食肆,林静书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庭疏,直至肆里的食客都散了个干净,她同朱宝德回到林宅,也没有寻见庭疏的身影。
返回林宅的路上,朱宝德边站在菜摊前挑拣新鲜的竹笋,边同林静书道:“这臭小子,大半天的工夫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指定又是不想好好干活,同孟宴出去鬼混了……”
朱宝德当下滔滔不绝,林静书却一直在回想方才那番场景,有些心不在焉。回到林宅后,她四处找了一圈庭疏,但始终不见其踪影,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直到众人都用完晚膳,庭疏仍未回来。
这个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夜色渐深,林静书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突然,她听到厨房传来细微的声响,心中一惊,立刻从榻上起身穿好衣服出门。时下月光似水,照的整个天地都亮晃晃可清晰视物。
林静书轻手轻脚站来到厨间外,往里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熟练地翻找着食物。她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庭疏。
“厨房里还有一盘烤鱼,我帮你热一下。错过了晚膳,你一定饿坏了吧。”林静书轻声说道。
听到林静书的声音,庭疏的身体瞬间僵硬,动作随之也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到林静书身上,开口讲话时,语气中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酸意:“真是奇了,你可都是要做人家娘子的人了,怎么倒还在这儿关心起我有没有饿着肚子?”
察觉出庭疏话中酸溜溜的意味,林静书轻轻笑了笑,道:“难不成,你是吃醋了?”
“......”
庭疏被噎了一下,他没有料到林静书会是这种轻描淡写的回应。
“我只是不理解,那蒋归元我都没见过几次。你同他呆在一起相处的时间,甚至远不及苏宝乐多,怎么突然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实在让我难以接受......”庭疏眉头紧蹙起来。
“先吃口东西吧。等你吃完东西,我再同你细说。”
说话间,林静书走进厨间,径自取出柜中提前为庭疏留下的一盘鱼,放到蒸屉上起灶加热。不一会儿的工夫,扑鼻的香味便熏在白色热雾中,弥漫整个厨间。
庭疏嗅到这阵味道,却生不出半点胃口。他坐在石阶上,默默看着林静书在月光下忙碌的身影,心中的困惑像是一团乱麻,越扯越乱。林静书将蒸好的鱼端来面前,他默默接过来食用,却如同嚼蜡。
林静书轻轻坐到他旁边,期间没有开口讲话,只是抬起头,出神地望着天边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约莫片刻后,庭疏将光掉的盘子放到一边,迫不及待同林静书道:“现在,你总该告诉我原因了吧?”
林静书轻轻吁出一口气,又缄默一阵,方才道:“庭疏你不知道,其实,我不是真正的林静书......”
庭疏听得云里雾里,他困惑地皱起眉头问:“静书,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你现在就好端端坐在我的面前,不是林静书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个占据了这副身体的鬼魂?”
林静书苦涩一笑,回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庭疏当下的眉头却皱的更紧:“我同你讲的是蒋归元的事,你怎么反倒将话题扯的更远了?”
“庭疏你先别急,需得等我给你讲清楚来龙去脉,你才能够明白......”说着,林静书又望着庭疏的眼睛问,“你可听说过穿越?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种事实实在在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解:“穿越?我活了少说也有百岁,倒是从未听说过。那是什么意思?”
林静书解释道:“所谓穿越,便是一个人的灵魂回到未来或过去,占据了一个新的身体。而我,就是这样一个穿越者。我原本不属于这个朝代,而是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我穿越到这副身体中,至今快一年半了。”
庭疏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林静书:“这......这怎么可能?听起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起初,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是真的。”林静书正色道,“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梁耀宗的两世都与我有牵扯。在我们那个时代,我叫林然,同梁耀宗的转世梁智都是厨师,却在一次美食大赛中遭他陷害,被逼入绝境时才穿越到本朝。这副身体的主人与我长得一般无二,同样与梁耀宗之间有着深仇大恨。我想,这一切应该都是命运的安排。它把我带到这里来,大概是要我帮助林家完成复仇。”
听了这一番话,庭疏大概是被震惊到了极点,他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讲话。
“就算是真的,可静书你讲的这一切又与那蒋归元有什么关系?”
林静书道:“自然是有关系。这蒋归元是原主真正喜欢的人。所谓原主,便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
庭疏道:“可这副身体,不是已经被你占据了吗?又与那原主有什么关系?”
林静书道:“刚开始穿越到这里时,我也以为这副身体已被我完全占据。直到半个月前,这副身体逐渐出现开始不受我控制的情况,而且原主的声音时不时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知晓,原来原主并未离开这副身体,她只是沉睡过去了。这副身体并没有完全属于我,只是被我短暂抢夺了而已。”
听懂林静书话中意思的庭疏沉默了许久才道:“你的意思是......现在被你占据身体的原主回来了,你也将要离开这副身体,回到你的那个时空?”
庭疏讲出了林静书心中这段时间以来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情况,她咽了咽口水,道:“正是。近段时间以来,我总感觉期限将至,所以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毁掉原主的幸福,所以才有了你听到的那段对话。实际上,我本人对蒋郎并无那方面的感情。”
庭疏又是一阵很长的沉默。
“原以为,目睹你同蒋归元的那段对话,于我来说便是这世上最难接受的事情。如今得知这件事,我方知心沉谷底是何等滋味。”
林静书不语,她垂下了眼眸。二人并排坐在石阶上,皆缄默下来,尽管离得很近,肘臂之间相隔唯有不到十公分。但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再也不能同庭疏像这样待在一起,林静书却油然生出一种体内肋骨被打断,同血肉割开的痛苦,使她一时间疼得难以喘息。
庭疏同样静的仅可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还是林静书率先打断了这阵让人窒息的沉默气氛,她笑了笑,道:“要不,我同你讲讲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吧......”
庭疏心不在焉地微微一笑,应好。
*
数日过后,整个大明宫再次热闹起来,举行起美馔大赛的复赛。人群如潮水般涌动,由交谈声和脚步声混合的喧嚣此起彼伏,气氛热烈至极。复赛的四支队伍,癸组、卯组、申组和酉组将进行激烈的角逐,最终只取其中两组进入的决赛。
复赛的规则与晋级赛相同。四场主题比拼,分别是热食、冷食、汤品和甜点。以陛下为首的十名品鉴人员手有金条,为每一道菜肴进行评级。四轮比拼结束后,累计获得金条数最多的两支队伍,即可进入决赛。
由于复赛的时间紧凑,压缩至一日结束,故而自早上卯时开始,晨光初露,鼓声还未绝,四个团队便开始了第一轮比拼。不似晋级赛状况频发,一会儿内部意见不合一
会儿又丢失了金条,卯组四人在这场复赛中的合作很是融洽,关韭不再总是抱怨,认真听取每个人的意见,四人都尽力呈上最佳的菜肴。
尤其是林静书。她倒不在乎申组和酉组,只是想知道她努力做到最好,与蒋归元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少。
目睹过晋级赛中林静书的表现,此番蒋归元明显也更加卖力,分别呈上四道着实惊艳众人的菜肴。
热食名为火焰麒麟炮。以精挑细选的鳜鱼为主要食材,剔骨去皮,削其余肉,只保留其中最肥美的一块肉,用刀切成薄如蝉翼的半圆肉片,加以秘制香料腌制,吸收精华,一层层叠放码到盘中,看上去仿若鳞片,然后呈上品鉴席。最绝的是他将事先备好的桂花酒倒在上头,待上菜过后以火点燃。霎那间,蓝色火焰在鱼肉周围跳跃,犹如麒麟鳞片闪烁。经火焰一炙烤,香料与鱼肉之间发出滋滋声响,起了一层酥皮,而内部的鱼肉则保持鲜嫩多汁。同时,酒香与鱼香相互交织,使其口感更为丰富。
冷食为冰霜玉龙卷。菜如其名,刀工惊艳,口感清爽,尤其那料汁调的可谓一绝。用李敬文的原话来说便是,蘸树叶也好吃。甜点则是琼花糕,以糯米粉和几样花果为食材,里糕柔软细腻,外层裹有一层糯米纸,形若琼花,味也如花,雅香扑鼻,甜而不腻,让人仿佛身临春天的花海一般心中荡漾。汤品则更为出色,蒋归元呈上的又是一道海鲜汤,但用了蒋伯父秘制的汤底,那些海鲜教人尝了,仿佛感受到它们在口中复活一般,着实让李敬文等人感到不可思议。
癸组呈上的这四道菜品。热食和汤品获得金条数三十根,冷食二十八根,甜品二十九根。除去选用食材的耗费的金条数,竟比晋级赛林静书所在的卯组剩余的金条数还要多出五根,总计八十五根金条。
而卯组这场复赛却明显落于下风,虽也付出努力,但热食获得金条二十八根,冷食二十八根,甜点二十八根,汤品二十九根,总计获得金条数八十根,除却冷食同癸组打成平手以外,其余三类皆是落于下风。
申组和酉组自是不必多说,分别获得金条数七十六根和七十四根,直接遭到淘汰。
虽然晋级,但卯组的林静书一行人心中却并不轻松,毕竟在一场的决赛中,他们将要面临的对手为卯队四名成员,实力都非常强劲。
林静书正思索间,听那赵寅站在高台上大声宣布:“……恭喜癸组蒋归元、梁耀宗、杜知翠、王必简及卯组林静书、关韭、萨宝和沈慧心通过复赛选拔,进入最终的决赛!按照赛事规则,状元、榜眼及探花将在你们八人当中产生,可分别获得黄金百两、五十两及二十两的奖励。其余五人亦获奖励十两黄金,并可进入皇宫尚食局成为御厨。”
闻言,在场众人皆拍手叫好。听到最后一句,关韭双眼倏然为之一亮,林静书、萨宝和沈慧心笑着望向他,由衷替他感到高兴。
又听那赵寅继续道:“决赛将在十天之后的辰时举行,地点仍为此地!不同于晋级赛和复赛,决赛属于个人竞技,规则和评选形式都将发生巨大的改变。决赛期间,食材将不再有所限制。除却皇宫提供的各种食材以外,参赛者可自带食材,大到海鲜肉料、瓜果蔬菜,小至调味的酱料、酒酿、腌菜等,都可以带进宫来。至于详细的规则和评选形式,将在决赛当日再进行公布……不过决赛的首轮为一对一比拼,输掉的人将会在首轮被淘汰。现在,将由抽签的方式决定你们每个人在决赛首轮的对手。”
赵寅的话音刚落,就见一名食官将一个抽签箱摆到众人面前。场下欢乐氛围顷刻间消散,倏然变得紧张起来,除却林静书和蒋归元以外,其余四人心中皆是一阵忐忑,生怕自己开局对手就撞上这二人。
“这抽签箱中放了写有你们八个人名字的纸条。为保证比赛的公平性,将由四名食官代替抽签。每名食官从箱子当中抓出两个纸条,以此决定你们每个人将要面临的对手。”
四名食官走到抽签箱前。在场众人无不屏住呼吸静静观看。
“抽签开始!”
这一刻,场上气氛愈发紧张,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第一名食官将手伸进抽签箱,抓出了两张纸条。他展开一看,随即宣布道:“萨宝对战王必简。”
闻言,二人皆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对手旗鼓相当,实力没有太大悬殊。
接着第二名食官进行抽签,他迅速地抓出了两张纸条,大声道:“林娘子……”
似乎敏锐察觉到场上众人充满期待的灼热目光,食官故弄玄虚稍作一顿,才道:“——对战杜知翠。”
杜知翠的脸色猛然一变,大概是没有料到自己会这般寸,开局便直接对战像林静书这样强劲的对手,指定是没有希望进入决赛的第二轮了。
她抬起头来,却见林静书正朝自己微微一笑,恍然记起对方初选时替自己讲话的那番场景,故而将心绪一变,也温柔地笑了笑。
当下,梁耀宗的脸色紧绷起来,不禁在心中暗暗盘算起来。现在抽签箱中仅剩写有沈慧心、关韭和蒋归元三人名字的纸条。对于沈慧心这个小女孩,他自然不必多说,根本从未将其放在眼里过。毕竟如此年龄,怎么说厨艺也得欠些火候。但蒋归元和关韭却都是实力强劲的对手。这一点,众人皆知。
所以此刻,梁耀宗捏紧了拳头,他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张。
第三名食官的手缓缓伸进抽签箱,察觉到场上气氛到了最紧张的时刻,他的动作刻意放慢,似乎在为即将揭晓的最后结果增添一份悬念。终于,他抓出了那两张纸条,清了清嗓子缓缓宣布——
“关韭对战沈慧心。”
听到这个结果,梁耀宗全身仿佛被雷电击中,倏然为之僵住。他的心情瞬间从紧张变成了惊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不必再等第四名食官掏取抽签箱中的纸条,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这最后争夺名额的一对,便是他同蒋归元。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到晋级赛及复赛时,那时蒋归元的种种表现都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诡谲的刀功,娴熟高超的烹饪技巧,充满了创意的菜品……梁耀宗心中十分清楚,纵使他尽力而为,也完全不具优势……
第四名食官抓出抽签箱中仅剩的两张纸条,道:“最后一对,蒋归元与梁耀宗。”
捕捉到梁耀宗的脸色不好,蒋归元在旁关切问道:“梁大叔,你还好吧?”
梁耀宗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稍稍缓和了面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还好,还好。只是万万没想到,你我二人前几场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如今竟要在决赛的首轮一较高下了。所以我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苦涩,蒋归元轻轻叹了口气,脸上还带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他望向梁耀宗,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是啊,世事难料。梁大叔,对不住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全力以赴,赢得这场比赛……”
听了这话,梁耀宗抬头看了蒋归元一眼。他虽没有开口讲一个字,但看向对方的眼神已经明显发生了改变,生出几分难以言明的阴冷和尖锐。
沈慧心同样将复杂的目光投向关韭,当下,关韭却只是同她对视一眼,并未开口。
仅仅一场抽签,就让场上的氛围变得极其微妙。
见梁耀宗脸色不好,站在人群当中的庭疏哼着冷笑一声,同旁边朱宝德道:“听说这蒋郎如今还在梁氏饭庄做厨子,没成想二人在决赛首轮比拼竟成了对头,这下可有好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