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疾病初愈,食量不佳者皆宜用糜粥或汤食调养,故这几日来,林静书同朱宝德在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基础上,加入滋养脾胃的温和草药,为钟氏熬煮了不少样式的糜粥和汤。
如林静书的扁豆山药莲子粥、党参薏苡粳米粥、板栗胡桃粥等,先前为孙氏和笑笑熬煮过,皆收到了不错的反响,但老人家逐一试尝过后全都倾吐出来。于是朱宝德换着花样,又炖煮了些光是闻上去就让人口齿流涎的滋补汤,有参芪猴头炖鸡汤、黄芪牛肚汤、砂仁羊肉汤和党参鳙鱼汤等,但钟氏皆是尚未入口,就犯了恶心。
数日过后,林静书和朱宝德站在厨院里,面对着眼前丰富的食材一筹莫展,不知晌午该为钟氏做些什么食膳。毕竟这几日做的汤粥不下二十多种,得到的反馈皆不如意。这大大挫败了二人的自信心。
厨院一处旮旯内,无事可干的厨子、庖夫和看灶小厮等扎成一堆观望并闲聊。
“这都几天了,还没进展……看来这所谓的宫中御厨长官和咱这长安城中有名的厨娘,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能有多厉害呢。”
看灶小厮此话一出,另外几人听了非但没有附和,反倒纷纷责备起他。
“胡小五,你这人可有良心?竟在背后这样挖苦林娘子和朱大叔。二人也算这长安城中有头脸的人物,可有在咱们面前趾高气昂,低眼瞧人过?这几日无论做什么好的吃食,也都拿给咱们一份。甚至还毫不吝啬地指导咱们厨艺......”
“可不是,那林娘子蒸的枣泥酥和柿糕,就数你胡小五吃得最多,还有脸讲这话?”
“甭搭理他。这胡小五自诩长得俊秀,讨小娘子们的喜欢,前日就妄想勾搭林娘子,结果不但吃了瘪,还被那庭郎臭骂一顿。”
“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你就算长得有几分端正,人家心上人是庭郎。庭郎长得是什么模样,你又是什么模样,就不自个照照镜子吗?简直是可笑至极。”
胡小五听闻这一番话,面部瞬时通红,不再吭声。
“况且,家母这厌食请了多少名医名厨都没效果,这才几天,哪那么容易治好?倒见阿郎和小娘子这几日食欲恢复得不错。”
“是啊,如此便不错啦。那小甄秀的嘴何其刁钻,咱们变着花样做这些山珍海味,小甄秀看都不看一眼。可这林娘子无论做什么,她都吃得净光。这几日甚至还未到饭点,就围着林娘子追问待会的吃食。可真是稀罕得紧。”
......
不远处,甄秀相较初次见面时脸色大好,正咬着林静书上午做的蛋黄栗子酥,同庭疏玩闹。
庭疏虽在这凡人堆里活了数百年,仍保持单纯心性,贪玩闹,喜孩童,故而数日以来,同甄秀打成了一片。他简制了一个弹弓,正教甄秀用小石子射人,不巧目标正是当下聚精会神与家仆对弈的孟宴。
被石子击中了后脑勺,孟宴疼得咧了咧嘴,遂手捻尚未来得及落盘的棋子起身顾首,却见四下无人——
庭疏和甄秀二人早已藏身在一处遍地金黄的杏树后,正压声窃笑。坐于亭中晒太阳的钟氏,面色虽仍未好转,但目睹此情此景,仍忍不住莞尔一笑。
瞥见钟氏竟露出笑颜,一旁婢子神色惊喜:“主母可是想到高兴的事了?”
钟氏道:“并没有。只是许久都未曾见家中如此热闹过了……”
朱红的走廊间,甄元宝边细嚼慢咽尝着林静书蒸制的一枚花瓣样式的红豆薏米芡实糕,边浅浅笑望着庭疏。此刻,庭疏正穿一身汉白玉色衣服,同甄秀穿梭在银杏树间。
微风骤起,拂动遍地沉寂许久的金黄落叶,簌簌作响。一丝凉意侵肤,甄元宝这才稍稍回了几近入迷的神儿,复又拾起蘸饱了墨水的毛笔作画。
“阿郎,天冷了,注意别染了风寒.......”
景儿捧着件外衣从走廊另一端移步走来,正要上前为甄元宝添上,目光落在甄元宝亲手所绘的画作上,脸色瞬时微变。
纸上所画,正是同甄秀躲在在银杏树后的庭疏,虽未能描绘出本人十分之一的姿色,但眉眼、唇鼻,无一不勾勒得细致,可见所画之人的用心。
没有察觉到身旁景儿脸色不对劲,甄元宝不禁感叹道:“真可谓是惊为天人。我送庭疏的这件汉白玉色衣服,更衬的他宛若谪仙一般。”
景儿嘴角微微抽搐,道:“谪仙讲的是太白那样的人物,甄郎用来夸赞旁人,可是言过其实了。”
*
这两日林静书和朱宝德亲自去集市上采购食材时,总有人问歇业的食肆何时开张,二人合计着食肆的营生老耽误着不好,便留林静书和庭疏继续待在甄宅,朱宝德先回食肆忙活。
朱宝德一离开甄宅,便产生个难题摆在林静书的面前,那便是摆在甄宅厨院的大灶,她难以操作。
唐代的炉灶不比后世小巧好操作,是个比她还要高的大家伙,如暴躁的凶兽般难驭。在煮粥时,灶口时不时往外喷出火舌,有次险些给她烧了。
在这甄宅中,只有看灶小厮胡小五能操控大灶。
想起前天对方倾吐爱慕之情,遭她婉拒,甚至挨了庭疏一通责骂。林静书本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请胡小五帮忙。
胡小五竟不存芥蒂地笑着应下了,林静书很是感激。每每熬粥,便由胡小五帮她看着灶台拿勺搅和,以免糊底变味。
隔日晨早,钟氏喝了小半碗林静书熬煮的南瓜粟米粥,过了半晌,竟没有呕吐的迹象,钟氏也没有犯过恶心。见状,林静书和甄宅上下的所有人都倍感欣喜,以为这钟氏的厌食之症有有好转。
岂料时至晌午,钟氏竟突然腹痛难忍,头晕恶心。待大吐过一阵后,又拉起肚子。一个时辰的工夫,来来回回上了十六躺茅房,可把老人家给折腾的够呛,脸色都是煞白的。见此,众人皆被吓得手忙脚乱。
甄元宝搀扶着双腿不断打颤的钟氏,愁容道:“林娘子,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静书道:“南瓜粟米粥最是养胃,绝不可能出现食用过后腹泻的问题。”
不过因为钟氏喝剩下的半碗糜粥早就倒了,碗也被婢子洗了个干净,所以导致钟氏腹泻的缘由也就无从查证。不过回查那用来熬煮粥的粟米、南瓜和水,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林静书又试着熬了一碗亲自品尝,无甚大碍。
甄元宝请来了徐大夫,徐大夫也没查出其中缘由,只开了止泻的方子给钟氏煎了服下。等到傍晚时分,钟氏腹泻之症才有所好转。
翌日,林静书照旧熬了南瓜粟米粥。在景儿端给钟氏之前,林静书多了个心眼托庭疏检查一下,庭疏鼻子灵敏,一嗅便闻出粥中有不对劲的味道。
“这粥中是有股奇怪的气息,不过具体的,我闻不出来。但绝对不止是南瓜和粟米的味道。”
甄元宝也接过那碗粥细嗅,却嗅不出半点名堂来。
“庭郎这鼻子,莫非天赋异禀?”
猫的鼻子当然要比人灵敏,但庭疏身份不便泄露,林静书只敷衍道:“是比旁人灵些。想来是有人要害令慈......”
闻言,甄元宝脸色大变:“何人如此歹毒?家母平日里对府上的这些奴仆多是厚待,怎会有人心生恶意。对了,这碗粥都经过谁的手?”
林静书道:“这粥由在下搭配好,胡小五看的灶台,景儿端来送给令慈,故而能在这粥中做手脚的,也只有我们仨人。”
甄元宝道:“林娘子自是不用怀疑,剩下两人我来盘问。”
在未对二人进行盘问之前,其实甄元宝最怀疑的是景儿,因为此前,钟氏一直对这景儿颇有成见。虽未开口责骂过,但也几乎没有给过笑模样。此刻钟氏看着景儿也要紧牙关,心中笃定是他。
但景儿却咬紧牙关,并未承认,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同甄元宝哭哭啼啼。甄元宝心下不由一软,他便只好将胡小五叫来,胡小五也死不松口。
胡小五皱着眉头道:“明明是林娘子熬的粥有问题!怎么反倒大题小做,怪到别人身上去了?”
林静书一怔。这胡小五平日里与她讲话时和颜悦色,怎么现下却完全变了一副嘴脸?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又见那景儿充满敌意地斜瞪了庭疏一眼,与甄元宝道:“阿郎,外人说的话你倒是听呢。旁人都闻不出这粥中有什么异样,怎么偏就这个小郎君能闻出来呢?依我看,他是在和这林娘子一唱一和,唬你呢。你可千万别被人牵着鼻子走。”
甄元宝先同林静书安抚一番即将挥起拳头去打景儿的庭疏,方才道:“好,既然你二人皆不承认谁是元凶,又死咬是林娘子粥品的问题,那我只好请徐大夫过来查验一下了。”
景儿和胡小五皆不吭声。
一刻钟后,被请来的徐大夫低首贴着碗边嗅了许久,神色猛地一变,肃色道:“这粥里,搁了巴豆......”
甄元宝道:“巴豆?可同黄豆、红豆一样,是种粮食?”
”非也。”徐大夫耐心解答道,“巴豆是一种果实,可入药用。但因其具有强烈的毒性,也常被歹人用来害人。被下毒者,重则昏迷、死亡,轻则腹痛、腹泻,恶心......得看剂量。这粥中搁的巴豆只是微量,故而老夫人只是呕吐和腹泻。”
听了徐大夫一番话,钟氏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老身平日诚信礼佛,并未薄待过身边任何人,为何有人起了恶意害我?”
甄元宝大怒地看向景儿和胡小五:“都到这个份上了,究竟你们谁做的,还不肯开口承认吗?”
二人仍不吭声。甄元宝只好命人搜了他们的身和寝室。最终,在胡小五身上搜到方寸大的一个纸包,拆开来看,里头包的是粉末,交由徐大夫认定,正是巴豆果实研磨的粉。
甄元宝本以为元凶就是胡小五,岂料很快就有下人来报,道在景儿的寝室搜出了几颗干果实,徐大夫一看,正是晒干后的巴豆。
众人惊讶,未曾想二人都是往粥里下毒的元凶。
甄元宝盛怒道:“胡小五,景儿,你二人这下可还有什么话要讲?”
“我......”
钟氏瞪着眼质问胡小五道:“老身平日里待你不薄。你阿爷前些年生过一场大病,老身看你这孩子可怜,不但塞给你钱,还寻徐大夫给你阿爷治病......都做到如此份上了,你为何还要害老身?老身到底是有哪里做的不周,才招致你如此怨恨?”
胡小五跪在地上,整个人惭愧得全身颤抖,面颊烫红,连忙道:“主母大恩大德,小的自是感激不尽,又怎敢心生怨恨?”
“感激?”甄元宝厉色道,“往我母亲的粥里下毒,就是你表达感激的方式?”
胡小五道:“其实小的并非要害主母,只是前几日小的向林娘子表达爱慕之情遭拒,又被庭郎臭骂一顿,故而心生怨恨......一直在找机会倾泻心中怨恨,后来景郎寻上我,讲可以通过下毒的方式让二人颜面尽失。又同我说这巴豆只搁一点,横竖吃不坏人的,我这才......”
“混账东西!为了小小的个人私怨,你竟不惜害一个如此厚待你的老人家,当真是丧尽天良!”
甄元宝素来儒雅有礼,当下听了胡小五的话也不禁上头,抬起一脚便猛地踹向胡小五的臂膀,直踹的他疼得咧嘴。
钟氏绷着脸色道:“行了,你也无需为了他动了肝火。看在多年情分上,他又年纪尚小,大可不必送至府衙,直接逐出家们吧。”
对此,胡小五失魂落魄地垂着脸子无话可讲,毕竟事情做到这个份上,他也确实再无脸面留在甄家。
处理完胡小五,甄元宝瞪向面无神色沉默不语的景儿,眼中情绪翻涌,似饱含愤怒、失望及痛心等诸多复杂的情绪于其中,实难言语详尽。
甄元宝冷色道:“景儿,你可有话要讲?”
景儿脸子比甄元宝还冷:“我无话可讲。”
“......”
甄元宝道:“虽说母亲始终不喜欢你,但也从未难为过你,你为何要利用那胡小五给我母亲下毒?”
景儿道:“我同那胡小五一样,并非因主母而下毒。”
甄元宝皱眉道:“不是因我母亲,那你为何下毒?”
景儿终于肯抬眼,别有深意地望向甄元宝:“为的,自然是你这些时日以来,经常偷画的那人。”
闻言,甄元宝突然僵身,眼中掠过一抹惊异。旁边众人闻言,也都恍然领悟其中之意,包括庭疏,但都未开口。
甄元宝稍稍缓了缓神,复又面色阴沉道:“这些年,我对你偏爱有加,也过分纵容了你。哪怕你犯了不少错误,我也毫不计较。唯独在母亲这件事上,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谅解你。待会儿我备下一些银两,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了,你拿上便离开甄家吧,从今往后,你我无需再有牵扯。”
景儿身子一震,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甄郎,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用巴豆害人的这招,我是从哪儿学来的?”
众人闻言,皆是惊异。甄元宝追问道:“难不成背后还有元凶?”
景儿道:“甄郎,看在多年情分上,我也不隐瞒你了。这害人的这个招数,是那小金市梁氏饭庄的老板教会我的。”
林静书大惊失色道:“什么?是梁耀宗在捣鬼?”
景儿颔首道:“正是。前几日那梁耀宗寻上我,在梁氏饭庄设席邀我前往,我本以为他是有求于甄郎。毕竟在这长安城中,想与甄郎结交的商贾不计其数。岂料入席之后,那梁耀宗始终未曾提过甄郎,倒是跟我打听起林娘子和庭郎来,我虽不知他什么目的,但也与他讲了,他大概看出了我对庭郎有敌意,故而将巴豆害人的招数教会给我。”
庭疏皱眉道:“怎么哪里都有这个梁耀宗?真是个苍蝇,见缝就扎针。”
甄元宝疑惑道:“我与那梁耀宗并未有过任何交集,他何苦费尽心机这般害我家人?”
林静书道:“那梁耀宗与我有些个人恩怨,想来是故意坏我名声才这样做。如今牵连到令慈身上,实在是对不住。”
甄元宝恼怒道:“岂有此理!怎会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敢碰我母亲,我也定要他为此付出代价才行!”
林静书道:“这梁耀宗只是为景儿支招害人,尚无明确证据,就算告到府衙,也治不了他的罪。反倒连累景儿和胡小五入狱。”
甄元宝道:“难道就没有法子给这梁耀宗一些教训吗?”
林静书道:“甄郎可曾听说,前段时间我那刚装饰好的林氏食肆出了事故,害死了一位名叫温子升的郎君?”
甄元宝道:“自然听说了。可那不是都料匠的问题吗?对了,听孟宴讲,林娘子前来帮我阿娘治疗厌食之症,也是为了托我寻找这都料匠的下落。那都料匠的名字好像是叫陶姜,对吧?”
林静书点头道:“正是。其实我也有所怀疑,这陶姜应该是在帮我装修食肆时动了手脚。他与我无冤无仇,何必做这种败坏自己名声的事?估摸也是那梁耀宗暗中给了不少好处,这好处足够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他这才肯自毁前程冒这个风险。”
甄元宝道:“既是如此,我去多方打探一下,尽快寻到这陶姜下落。到时候若真是梁耀宗暗中指使,定叫他付出代价。”
林静书行了个万福礼道:“那便有劳甄郎了。这些时日我也会尽最大之力,帮令慈重振食欲。”
听闻此言,甄元宝终于神色一振,笑道:“好。”
*
数日以来,林静书一直熬煮南瓜粟米粥,没想这简单的南瓜粟米粥,最是合钟氏的意。现在每顿餐,她至少可以喝完小半碗,且没有任何呕吐和犯恶心的反应。
见钟氏的面色不再那般难看,唇部也回了些血色。甄府上下所有人皆大欢喜。
尤其甄郎激动不已,一直同林娘子道谢,让林静书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闲来无事时,林静书同钟氏懒坐在庭院中,钟氏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同她诉说过去在桃溪堡村的日子。
钟氏讲她生活在桃溪堡村时,同丈夫靠种粟米为生,那时她体壮若牛,干一天活儿下来,可以就着一碟酸齑,喝上小半锅粟米粥。整个桃溪堡村就属她的食量最大。有一年大丰收,村民们甚至心血来潮,举办过一次食量比试。钟氏最终以十块蒸饼、三只烤羊腿和小半坛酒拔得头筹。
林静书在一旁听着,颇觉有趣地扬起嘴角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同钟氏道:“大娘有多久没回过那桃溪堡村了?”
钟氏叹息道:“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些年老身的身子不好,也就没有回去了。其实,老身也一直想回那个地方看看。”
林静书道:“那大娘可想桃溪堡村的粗茶淡饭了?”
闻言,钟氏遂眼前一亮,激动道:“怎么不想?我一直就念着那口呢。也曾托人去买过一些桃溪堡村的粟米,不过无论怎么煮,也煮不出在桃溪堡村生活时的那个味道来。”
林静书略一思索,道:“这粥的滋味,其实也取决于水。用长安城的水来煮粥,自然也不会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钟氏恍然道:“原是如此,没想到煮个粥,也有不少学问在里头。”
林静书笑着同钟氏道:“不过大娘放心,明日我同庭疏前往一趟桃溪堡村,去看看大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学些大娘家乡的饭菜回来,到时候定让大娘再次品尝到家乡的滋味。”
听到这话,钟氏颇为宽慰地笑了笑,遂拉过林静书的手轻轻拍了拍,一副极喜爱她的模样:“你这孩子,想的可真周到。”
翌日清早,林静书和庭疏便动身去桃溪堡村,甄元宝和甄秀这对兄妹也硬要跟上来,四人便只好一同前往。
桃溪堡村距长安城也就约莫十公里,根本就算不上一趟远门。四人乘坐马车,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这桃溪堡村还算得上一个颇有名声的地方,当初曾有青年崔护在此留下那句千古绝句——“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如今正值晚秋时节,自然是没有落英缤纷的桃花可赏。倒见村民们忙着收割粟米。
甄元宝自发达后,亲戚几乎也都安排入住到了长安城,故而四人只好寻个与甄家熟络的一户村民家中暂时借宿。
不白住。甄元宝递上个银元宝给在院子门外拾掇稻草的甄大爷,甄大爷小眼一亮,双手捧过那个沉甸甸的银元宝后,抹衣服上擦磨两下,随后举着那银元宝大叫着回屋。
“老婆子,不得了了,咱家可来了财神爷了!”
那甄大婶抬着那银元宝,也跟着甄大爷一起雀跃了片刻,似两只欢腾的鸟儿。然后忙着上前来招待,道要好好备上一桌好食好酒。
林静书笑道:“大爷大娘,不必麻烦了,我们这两日留宿,饮食就平常你们吃的饭菜就好。”
“我们这粗茶淡饭,你们这城里来的哪能吃得惯?”
甄元宝同二人讲清了前来的目的,才见甄大爷收了脸上的喜悦道:“那钟娘子早年在这桃溪堡村以食量出名,如今怎会到了厌食的地步?”
甄大婶也苦涩笑道:“看来这山珍海味,也并不是那么好食。也罢,既然钟娘子惦记着村里这些粗茶淡饭,这几日能帮上忙的,我们二人也会尽力帮忙。”
晌午,甄大婶端上粟米粥、酸齑、蒸馍和一些桃溪堡的特色菜品给四人,林静书逐一尝过,心中也不禁一动。恍然想起前世,同爷爷在一起生活时,他总能用最简单的食材,无需过重的调味和花式的烹饪,随随便便一做,就是最有滋味的人间至味。
花哨的美食可以挑拨味蕾,但那些最简易的菜品,却如同良药,可以温暖五脏六腑,疗愈心灵。
林静书暗道所谓的食治,最高的境界也不过如此了。
她想,待过两日若将这家乡之味做给那钟氏,定能医治好对方的厌食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