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位宫人匆匆赶来，为首的是位老嬷嬷，一辈子在宫中伺候，比旁人多上几分脸面，这才敢开口说道：“请四位主子脚下抓点紧，王后娘娘已等了许久，再等，饭菜可就要凉了。”
“有劳嬷嬷，是我们几人逗笑的太久，这才耽误了。”
“老奴不敢。各位主子如此亲近，老奴看着也高兴，着实不忍心打搅，若不是为了王后娘娘，老奴也不敢催促各位主子。”
“老嬷嬷太客气了。”
越云霓背着手，垫脚抬头对舒生道：“我累了，兄长，你使轻功扛我走，我们同二位世子殿下比比轻功？”
“你让我饿着肚子扛着你，还要使轻功？还要比？”
“那我还没好全，气血两虚，还需静养嘛。况且你我二人皆是客，不便让主人久等。楚芃！”
“哎！”
“比不比？”
“比！”
楚芃一把拉过楚蕤，把他夹到腋下，迅速摆好了架势。
“不是，你们比就你们比，你抱着我作甚？”
“你没听越帅方才说吗？舒将军得扛着她，那我若是不夹上一个你，肯定是胜之不武的啊。”
楚蕤斜了他一眼，道：“有时，我真觉着你的脸皮比你的自负还要厚上许多。我觉着，舒将军就算是扛着越帅单着脚跑也能胜过你；你不觉得你的担忧，在舒将军的实力面前，多少显得有些杞人忧天、自作多情吗？”
“哎？你这什么兄弟，怎么处处挫你兄长的锐气？不是，既然你这么喜欢舒将军，那从此以后你管他叫兄长随他回家便是，在这对我冷嘲热讽有什么意思？”
“呵，我同他回家不正中你下怀么，从此你便成了对弟弟嘘寒问暖的好兄长，终于有了借口可以隔三差五往越帅府上跑。还有，我不管你是怎么判定真假兄弟的，总之，我认为，能帮助你看清自己的才是真兄弟。”
“年纪不大，屁话一大堆。闭嘴！舒生大哥，走吧！”
“好，舒生承让了。”
就是这么一场玩闹似的毫无悬念可言的轻功比试让舒生在短短半日内便俘获了众宫人的芳心，男女皆有。
舒将军真是，太潇洒了吧！起时如晨鸟跃飞，落时似蜻蜓点水，衣摆轻轻掀起，悄悄落下，像是晚蝶悄然收起双翅，却难以将美丽也一同裹藏。
“这趟回家我得嘱咐曹莽给我打个铁门槛。”越云霓看着躲在远处叽叽喳喳的宫人们，笑道。
“嗯？为何？”
“看书生哥哥的人太多了，我们家的门槛不够厚。”
“大帅怎知人家看的是我而非你呢？”
“我有什么好看的？”
“越帅被人扛着跑还不好看那还有什么是好看的？”
“说的有理。不过，书生哥哥，你打算几时放我下来？这可已经到正殿了。”
“并非舒生不放，这不楚世子殿下还没到呢嘛，我若是此时放下你，比试难免有弄虚作假之嫌。”
“也是，那我们就等等吧，省得他到时候不肯服输，不依不饶的。”
嘴上说着要等，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喊道：“楚芃，别磨叽了，快点！我数五个数，立刻到我面前！”
“五！四！三！！！”
果然楚世子殿下像是一阵飓风旋到了越云霓面前，带起了漫天灰尘。被楚芃夹着的楚蕤在这漫天灰尘里咳嗽不止，眼泪都呛出来了。
“我真服了你，你这轻功可真是一点都不‘轻’。”
“嗯，我输了。”楚芃乐呵呵道。
“嗯，显而易见。”
“愿赌服输，只是，舒大哥，你是怎么做到扛着云霓还能飞的这么轻飘飘的？”
“这个么，云霓很轻的。”
“是么？我也扛一下试试。”
“好哇，你试试。。”越云霓冷眼道。
“啊，云霓，你饿了吧？我们进去吧。舒生大哥，请！”
“好，芃殿下，烦劳少等。”
舒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瓶，从里面倒出了两颗黄澄澄的小药丸，自己吃了一颗，递给楚蕤一颗。
楚蕤双手接过，看着掌心的黄色小药丸，不明所以，却也捏起一口吞了下去，这才问道：“舒将军，这药丸是。。。”
“是我们亚父研制的，吃了尘土，呛鼻刺喉，此一粒药丸便皆可解，殿下感觉如何。”
楚蕤吞了吞口水，觉得喉咙清透了不少，笑道：“如有神效。”
“那便好。”
楚芃见了，也摊开手掌，像个要糖吃的小孩。他笑嘻嘻，道：“兄长，为何我没有？我也要尝尝。”
越云霓一把抢过，道：“你尝什么？我见你这大嗓门丝毫没变，清亮通透得很，留着肚子用午膳吧！”
“越帅这可不大方了哈。”
“哪里，我实在是小气。”
楚王后站在高阶之上，看着他们斗嘴，露出了无奈又有些遗憾的笑容，眼中却难掩苦涩。这苦涩的笑容在最后时刻被正好抬眼的楚芃看进了眼中，几年后，楚芃独自一人头顶着孤寂的夜色，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他母后当年所站之处。那个时候，他不再是随心所欲轻狂桀骜的楚世子，直至那时，他才品出了母后当年那个苦涩笑容背后的深意。
楚王不在，所有人倒是自在了许多。
楚王在时，彭姨娘是楚后，楚王不在时，彭姨娘就是他们的彭姨娘，从小看他们长大的长辈，越云霓母亲生前唯一的挚友。
故这顿午膳吃的更像是家常便饭，温馨惬意。越云霓一直很感激彭姨娘，她从来不曾在越云霓这里为楚芃说过一句话，支持的，反对的，都没有。小时候，有一阵子，两边的父母确实都极力撮合过这桩亲事，不过长大后，尤其是在知道越云霓的态度之后，彭姨娘就从未在越云霓面前提过这件事，哪怕是只言片语。这点确实能让越云霓如释重负，毕竟，彭姨娘若是开口，越云霓还真不知该如何对答，更不知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拒绝。越云霓终于能理解一向独来独往、鲜与人相交的母亲为何能与彭姨娘一生相交。
这个女子，拥有能将寒铁融化的温柔力量。
“云霓，待会你随我去我寝宫吧，我给你看看那十几个大箱子，你不是最爱装满好东西的大箱子么？”楚芃大大咧咧道。
原本正碰杯对饮的舒生和楚蕤，愣在当场，楚芃不知何故，仍旧忽闪着他深情似水的眼睛。
楚王后轻轻一笑，道：“芃儿，你这傻孩子，哪有未娶亲的青年男子将未出阁的年轻小姐带到自己房中翻看箱子的道理？”
“哦，确实如此，孩儿一时不察，我和云霓，这些年向来是不拘礼的。”
越云霓翻了翻白眼，心道我倒是想拘礼。
“你们小的时候是不碍事的，但人长大了，就该有分寸。。你向来不管旁人的眼光，这不坏。只是，你得为云霓多考虑考虑，她到底是女子。女子，是经不起别人太多的闲言碎语的。你明白吗？”
这几年，话越来越少的母后难得说了那么多话，楚芃自然得上心，他忙不迭称是。
“云霓，你也不能同你们幼时似的，总是一味地由着芃儿。芃儿这孩子，这两年，还需多经敲打。”
“是，姨娘。不过楚芃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极有分寸的，言语得体，更无逾矩之举。”
这话说的楚后很是受用，越云霓将在场所有的人框成了自家人，她很欣慰，道：“是吗？那不错，这孩子确实自小便是如此，在自己人面前便无法无天的。”
越云霓腹诽道他其实在外面更是无法无天的。
午膳过后，楚王后要回宫小憩，吩咐楚芃兄弟二人陪着越云霓兄妹二人好好四处转转。有楚芃在，越云霓的身旁很难有旁人能插的进去。
“舒大哥，你是怕越帅被我兄长缠住，回不了越城才亲自来接的吗？”楚蕤故意惹他兄长生气，促狭道。
舒生闻言一笑，道：“这倒不是，云霓不是会被旁人缠住的人。但，我料想，云霓也会希望我来接她。”
“为何？”
舒生的眼前，远远地走着一对璧人，这对在旁人眼中连背影都十分般配的男女却没有互相依偎，他们各自背着手，嘻嘻哈哈地走着，中间却永远隔着半臂的距离。
“因为你王兄。”
“我王兄？”
“是，若她要自己走，少不得又是留书趁着半夜走；但若我来接他，你王兄纵是再不乐意，也只能放她随我走。”
“这，有何区别，不是都得走么？”
舒生笑道：“这其中的区别，等往后云绡公主或是别的女子让殿下您心痛了，您便能明白。”
楚蕤：“啊？？”
“舒生此行其实是为了接越帅回去参加锦绡公主的加封大礼。”
“加封大礼？”
“正是。”
而后舒生目视前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随意道：“加封大礼后，云绡公主势必会成为九州内最出名的公主。云绡公主俏丽可人，宜室宜家，恐怕到时多有一见倾心之人。这位小公主殿下，在宫里怕是也养不了两年。”
“舒大哥，我。。”
舒生打断，笑道：“殿下，我明白。有些人出现的早，有些人明白的晚。若论私心，我更希望嫁进楚王宫的是云焰公主，但云霓却是很看好你和云绡公主。她的眼光，向来极准。不过世事难料，往后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你要走了？”楚芃同越云霓并肩走着，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脚面，没看越云霓。
“是啊。”越云霓看着远处的天，道。
“下次见面不知又要到何时了。”
“我俩见面，不见得是件好事。”
“什么话？见到你，本身就是大好事一桩。”
越云霓紧走半步，踩住了楚芃的右脚。
楚芃停了下来，看着越云霓，。
越云霓看着楚芃的脚面。
“我听说，你的寝殿前，种了一棵海棠树，与我家的合欢很是相似。”
“是的，说起来，当初我还觉得你家很奇怪，给海棠取名合欢。现在想来，寓意真是好，合欢合欢，取阖家欢乐之意。”
“可惜天不遂人愿。”
“云霓。。”
“领我去看看那棵海棠吧。”
“好，只是现在并非花季，它光秃秃的，不好看。”
“嗯，无妨，我就随便看看。”
越云霓同楚芃一起站在光秃秃的海棠树下。
“楚芃。”
“嗯？”
“谢谢你那天淋着雨赶来。”
“什么？哪天？”
越云霓一想，楚芃确实不止一次淋着雨来找过她。
“没什么。我问你，你现在还抚不抚琴？”
“虽然没小时候练得多，不过这些年也没荒废过。你呢？”
“偶尔也练练。儿时那首曲子，你还会弹吗？”
“自然会的。”
“那待会你把你的琴抱出来，我们俩比上一比，看谁荒废掉的更多。”
“好啊，不过这次，我赢定了。”
楚芃走到越云霓的身前，转身看她，洁白的牙齿闪烁出狡猾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