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芃比起来，自己的长相太过阴柔，所以注定自己永远也不能向阳而开，只能在暗夜中悄悄绽放。不过也没关系，一个楚国也不需要两个太阳。一个温和，两个便会灼热。
楚芃神色凝重，眉头微皱，目光如炬，似乎在咬着牙整个下巴都收紧了。
正当楚蕤以为他的兄长总算能说出一两句正经话之时，楚芃如玄铁一般厚实的声音骤骤响起：“没错，我是有些妒忌。如果是我要捏越云霓的脸，我很可能会被越云霓一把扭断手腕，他就随时都可以捏，你说，凭什么？”
楚芃有些微的心虚，他去捕捉他王弟的神情。
楚蕤的神情活像是在市井之中看到了一个东倒西歪一嘴胡言乱语满身都是自己吐的秽物的醉汉，兀自摇了摇头，一副不想再同他兄长搭话的模样。楚芃纳罕，为什么云霓一出现，自己就老要遭受这些白眼？
“是我不对，指望狗嘴里能吐出人话来。你什么时候都很有担当，一遇上越帅的事却总要闪躲，自欺欺人。楚芃，你有病吧？”
楚芃多少年来被越云霓骂有病骂过来的，皮实得紧。这句‘有病吧？’就同‘吃饭吗？’一样让他感觉轻松和家常。
“我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不用你管。”
“没人想管你，连父王母后都管不住你，更何况是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很红？你是不是想揍我？你揍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楚芃是想揍他的，但这小子这番话下来，已经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不顾父母兄弟常年自己一人在外寻欢作乐的浪子，说实话，这番话还是有些刺痛到楚芃的。所以他不能揍楚蕤，起码今天，此时，不能。毕竟，这么些年来，一直陪在父王母后身边的是他们的小儿子楚蕤而不是他楚芃。
“欸，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挨过我的打了？你从小便是盏美人灯，外面风大一些，父王母后都要给你加炭添衣，我但凡是同你说话声调高些都要挨父王的骂，生怕我说话声音太大，一口气吹跑了你。你说，我哪敢得罪你楚小世子殿下呐，更别说动手。。”
“我听人说外面人家的兄弟，关系亲近的，都是从小打到大的。”
闻言，楚芃用方才楚蕤看自己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楚蕤一番，道：“楚蕤，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贱呐。。我不打你你不满意是吧？咱俩到底谁有病？”
楚蕤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轻轻一笑，道：“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没法治；你的病是自己得的不说还自怜自赏了这许多年，又拖着不想治。我们兄弟病因不同病状更是有异，不过有一点你确实没说错，我也觉着，咱们俩都有病。”
楚芃细细咂摸这番话觉得不大对劲，自己方才有说觉着两人都有病么？哎呀，有点不对呐，这两年来自己怎么越发觉着自己在这个弟弟面前，脑子越来越跟不上了？看来他们说的没错，身子柔弱的人心思都重。
“往昔你是不会愿意同我多聊的，尤其是今日越帅还在。我猜，你是因为越帅骂了你一顿，才会愿意多理会我两句而不是一言不合便拂袖而去的吧？”
楚芃心想傻子才会说就是这样呢！
“这两年你长得很快，不仅是个头，脑子更是聪明。但你是不是太低看你王兄了？此番，我也没想到，你会真的赶出云霓要的那批东西还亲自送到了越帅府中。上次我赶到越王宫看她，她身处阴冷的地牢之中，浑身裹着布，却还笑着站在那里，同往常无异，唤我楚芃；同往常无异的还有，我仍然是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还要被她赶回楚国。等你以后，真正爱上一个女子，爱到愿意把心肝肺全都掏出来捧给她，却发现这些对她毫无作用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时，你便会知道我那时的心境。浑身的劲没处使，满肚子的气没处撒，那才是挫败。我很高兴，因为你去了越城，我才能及时得知她最新的、最真实的消息而不是冷冰冰的简短的“无碍”二字；因为你去了，她才会久违的，又来了楚城。你为何这样看我？还是觉得我很没出息？自小，我确实是处处争先，似乎是有出息的，但其实，能放下并不代表就有出息，放不下并不就是没出息。”
“我听闻，你之所以在外颇受女子青睐几乎能同舒生兄长平分秋色，多半是得益于你的眼睛。据说，有很多女子都不吝称赞楚世子殿下眼眸情深似水，起初我还以为是你的眼睛当时正巧进了风沙或是被风吹出了眼泪。今日，我斗胆猜上一猜，十有八九，那些时候其实你脑子里都在想着越帅吧？”
“我哪里记得那些时候我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你这么说也没什么错，我除了打仗，就很少有不想越帅的时候。”
方才，他兄长痛骂他肉麻，但其实，比肉麻，他哪里比得上他的王兄？
“王兄，你对越帅的心意，简直比太阳还要亮堂。这点，叫人不得不佩服。”
“那可不，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人，就必须让世间所有人都知道。”
“是吗？但若是不能将她娶回家的话是不是还是捂在心里的好？”
“喜欢她的话为什么不能将她娶回家？捂在心里干什么？”
“你就不考虑人家不愿意嫁给你的情况吗？”
“我从不考虑这些，堂堂男子汉，考虑这样让人泄气的情况做什么？哎？你好好的，同我谈论这个做什么？说起来，我听闻，你喜欢云绡公主？”
“我还不确信，不过，云绡公主确实十分讨人喜欢。”
“我听云霓说云绡公主似乎也是属意于你的，你到底是怎么把事情搞砸的？”
“也没什么，只是她不让我再娶别人。”
“不让你再娶？什么意思，你还想娶几个？”
“同你从小便立志要娶回越帅一样，我从小便打算长大后要娶一正妻和数房美妾，再生一庭院的男女娃娃的。”
楚蕤说这话时语气稀松平常，楚芃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灌进了什么脏兮兮的东西。
“什么？你这臭小子，昨日我还只当这是玩笑之言，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真是个得陇望蜀，见一个爱一个的好色之徒。”
“得陇望蜀不假，不过见一个爱一个还算不上吧？”
楚芃摇摇头，觉得无话可说，他自幼便与越云霓相识，早早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不懂得陇望蜀与见一个爱一个之间的区别；而楚蕤这小子，虽说自小娇生惯养，衣食无忧，但却迟迟未遇见过能挂在他心上的，一见倾心之人，想来也是可怜。
“随你，反正你的事有父王母后替你操心，轮不到我管。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觉着云绡公主是个烈性纯真之人，这样的女子，若是你错过了，便就是错过了，她不会回头的，更不会等你，你自己好生掂量着吧！”
“多谢王兄提醒，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与其责难我，王兄你不如多想想舒生大哥为何会在此时赶来吧？舒生大哥一来，越帅可就要随他走了，你可莫要吵闹不休。”
“我知道，只是，他为何来得这样早？”
“恐怕是带着什么消息来的吧。”
“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我们怎么会知晓？舒将军，只效忠一人，他若是不说，谁还能问出半个字来？”
“是啊。。”
楚芃此时严肃的神色令楚蕤不得不真正怀疑起他兄长的妒心来。
“越云绡怎样？”
“曹莽守着呢！曹莽现如今守云绡公主都守出瘾来了。”
“还不是那丫头特别擅长做烧鸡？那，越云焰那丫头呢，怎么样了？”
“云焰公主么？自然是求仁得仁。”
“希望能安生一段日子。那么，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样？”越云霓问这话的时候，左右打量舒生的脸。
舒生被她看笑了，知道她是在找巴掌印，便笑道：“我没挨打，承蒙越帅的厚面，又沾了乖巧可爱的云绡公主的光，云焰公主没有为难我，这趟差我是办得省心省力。”
“很好。”
“那两兄弟，好像不大一样了？”
“嗯？你说楚芃兄弟？有什么不一样？”
“中间那层灯笼纸，好像是破了。看来我们越帅这两天也没闲着，到哪里都得管管人家的闲事。”
“举手之劳罢了。哎，书生哥哥，人有时候是真奇怪，不过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就遮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一旦看不见，猜忌怀疑就会像被捣破了的白蚁窝，密密麻麻涌现出来。”
“是，人心比风云和时局更诡谲多变。小云霓向来是愿意成人之美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胸怀，那些人巴不得把旁人的苦难掰碎了搅进自己的血泪之中当做汤药饮下，以为这样就能治好自己心头的病。”
“久病难医，饮鸩止渴罢了。楚王一早便出宫去了，我估摸着晚膳前他会赶回来。”
“好，我明白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明白什么了？”
“我送云绡公主去盛焰宫那天，二位公主对坐着闲聊，我站在一旁实在是百无聊赖，女子间琐碎的家常话我也不便插嘴，便四处张望。”
“哦？那舒大将军都张望出些什么来了？”
“并没有张望出些什么，只是发觉盛焰宫中少了一样东西而已。哦，不对，准确的说，是云焰公主的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闻言，越云霓停下脚步，侧过身来，抱臂笑道：“不愧是我的书生哥哥，所以你就赶来江湖救急了？”
“可不是，如城门失火一般，我这赶的，不是别的，可是我们越帅的颜面。”
“哈哈哈，多谢兄长！”
“嗳。。不敢邀功，越帅若真是想谢我，不如拿些旁的来换。”
“你要什么？”
“我有一惑，想问大帅要个答案。”
“哦？什么能惑住你？说来我听听。”
“你人远在楚城，我也只不过带了云绡公主这么一个大活人进宫而已，云焰公主怎么就得到了她想要的？我确信，在盛焰宫中，你不在场的时候，你与云焰公主完成了当初许诺的那个交换。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是莲花的功劳。”
“莲花？”
“正是。。”
“怪不得了，我隐约听见那二位公主说什么喜爱莲花之类的，我当时还觉奇怪，云焰公主是不可能喜欢莲花这种一开便是一片一塘的俗花的，忽然间喜欢上了，究竟是为什么？”
“我送她的，可是一枝孤品，她往后，定会一直喜欢莲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