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日,我们兄妹二人去给云焰公主请个早安。哦,对了,你跟曹莽说一声,让他明日早些起来做一笼兔兔包。”
“兔兔包?那呆子怕是不愿意做给宫里那位吃。”
“那你就说是我想吃的不就得了,他不会生疑。以咱俩的轻功,保准进宫之时,这兔兔包还热得烫嘴呢,我要用一笼热得烫嘴的兔兔包去烫一烫宫里那位的心。”
“行,都由你,我晚上便同他说。”
越云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哎,说起来,咱们家就没有一个属兔的,曹莽是怎么想起来做兔兔包的?若是为了我,不该做虎虎包吗?”
“你不是说他捏的虎虎包太像他的脸了,你看着直想笑都不忍心吃了么?后来他才折了个中,选了你后一个生肖。”
“对对,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回事。我后一个生肖的话就是小我一岁,咱们家,有谁比我小一岁的?”
舒生低头少一思忖,道:“没有,我们家没有。”
“哎?我记得,宣乾浅那小子是不是小我一岁的?”
“宣家少爷?确实。不过,曹莽跟他没什么交情吧?小时候他总嫌人家长得阴柔娇气,不愿跟人家玩,倒是你,看他俊俏老逗他玩,你还逼他穿过你的衣裙。”
“是么?我小时候倒是淘气的很。”
“说起小时候,我说一句公道话。”
“嗯,什么?”
“小时候,曹莽多有些狗仗人势之嫌。”
“哈哈哈,是有一些。还有,狗仗人势这话你千万别当着他面说,他忌讳这个。”
“我不说,我哪里好意思说。从前,我们兄妹三个去宣家小住之时,我和曹莽都有十四五了,他还像个孩子,争多嫌少。”
“宣乾浅长得是像个小姑娘。”
“宣家公子自小生得就极好,与你站在一处时,比你还像个小姑娘。真是可惜了,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
“说起宣乾浅,我想起来一事。”
“何事?”
“宣家当时是不是有位叫宣芝的小姑娘?似乎同宣乾浅年岁相仿。”
“宣芝?我没有印象。这个小姑娘怎么了吗?”
“我记得曹莽那个呆子那时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问他怎么认识的,小姑娘是什么人,属宣家的哪个旁支,一概不肯说。这辈子都没见他嘴这么紧过,撬都撬不开。我时常想,或许是当年的那场大火太过滔烈,不仅烧了整个宣家,也烧干了那个呆子的心。如今,咱们大莽的心,硬邦邦的像是一块木头。”
“其实他什么都明白,一早便明白。因为太早明白,所以才选择早早让自己遗忘。”越云霓望着窗外,喃喃道。
暮色将至。
晚饭,向来吃相斯文、慢条斯理的舒生和越云霓二人难得表现的像是饿虎扑食,一锅鸡汤几乎被他二人分掉了大半,越云霓更是难得地在喝酒之前先吃了菜,还是搅和着饭一起吃的。
“姐。。姐姐,你在楚城,饿着了?”越云绡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圆圆的。
“等以后你便会知道,在外头吃饭,礼数过多,十有八九是吃不饱的。说实话,除了那天早晨,我吃了一碗满满登登的桂花红豆元宵外,其他几顿就没有一餐能得五成饱的。”
越云霓哪好意思说自己白天吃不饱不说,晚上还要应付一个醉鬼睡也睡不好,这哪里是去做客,分明是去活受罪。
“那碗桂花红豆元宵一定很好吃罗,是谁给你做的?楚王宫的厨娘吗?”越云绡只是随口一说,但舒生闻言却放下了筷子,托着腮,饶有所思地看着越云霓。
越云霓感受到了那道热剌剌的目光,忽然很饱,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了。本想顺手给自己斟酒,在秦仁的注视之下,缩回了自己的手,道:“我吃饱了,先回房休息。”
越云霓离开后,越云绡有些不知所措,她问舒生:“绡儿是不是说错话了?”
舒生报以温和的微笑,道:“不是,你姐姐她,只是吃的太饱了而已,不用放在心上。能再给我盛碗饭么?”
第二日,越云绡睁眼时,已经不见越云霓的踪迹。与越云霓一起不见的,是她那件要在大封典礼之上穿的粉色华服。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了好一会呆,觉得这两位姐姐果然有太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更难明了的,王宫是个什么地方王室是个什么存在其实她到现在也搞不明白。不过越云绡是个胸怀坦然之人,很少会将一个人、一件事放在心上太久。就比如今天,她坐在床边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后发现还是毫无头绪,索性起身去喂后院的鸡。
这是越云焰接待过的来访最早的一波客人。说是客人,其实也不过是两个能自由出入王宫,来访从不提前唤人通传的自家人。
越云焰不过刚刚洗漱完,还未及梳妆,便听宫人传报,越帅和舒将军在外求见。宫人唯唯诺诺,很是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公主迁怒于自己。服侍过越云焰的人都知道,这位公主把自己的美貌看得比性命还要重上几分,更是将妆容视为接人待物的基本礼仪,她的妆简直可以算是粘在面皮子上的,永远都那么完美无缺。
但此次越云焰却一反常态地笑了,道:“我这姐姐啊,总是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罢,我亲自去迎。”
宫人忙道:“公主,您,您还未梳妆啊,这,奴婢们给您披件衣裳。”
越云焰起身,道:“不必,见这二位,无需梳妆。”
宫人疑惑不解。
越云焰着一身素装,面未傅粉,唇未点绛,却仍是红白生动的好模样。她亲自去迎,走到正殿前时却愣住了。
舒生兄妹二人,都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
“哟,妹妹,吵着你了?我们是不是来早了?妹妹莫怪,我们兄妹俩这是难改武夫习性,没有过好日子的福气。”
他们确实是来得太早,早风刮着,越云焰寝宫附近又栽种着香气熏人的各种花,这风一吹,越云霓和舒生的头发上皆是沾上了不少小花瓣,两人此时正互相给对方捡头发上勾着的花瓣。不同的只是,越云霓还偏着头笑盈盈地同越云焰说话,而舒生似乎平生在任何时刻都做不到一心二用,比如此时,他就只专注于越云霓黑亮的脑袋,全然不顾面前还站着一位公主殿下。
“妹妹?姐姐上一次这样叫我是什么时候?”
越云霓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了,笑道:“嗯。。。我想想哈,具体不记得了,不过十有八九是有求于你的时候吧?”
越云焰听了这话,嫣然一笑,她跨过这句话,直接道:“姐姐,舒将军,别站在外面吹风了,进殿少叙吧?”
“好呀,妹妹可用了早膳不曾?”
“姐姐来的实在是早,云焰妆都未梳,更未及用早膳。”
“嗐,正好,不然你以为我二人何以要一早赶着进宫?我给你带早膳了,生怕凉了不好吃跑得是比负雪还要快。来来,快进屋,趁热吃。”
“嗯?姐姐还给我带了早膳?是什么?”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是你从前未曾吃到的。”
进屋后,越云焰坐在主位上,越云霓坐在主客位上,舒生站着。
“是兔兔包?”
“对啊,曹莽和舒生亲自做的,妹妹尝尝?”
越云焰捏起一个,细细端详,笑道:“一别经年,二位兄长的手艺是越发出神入化了,这兔兔包,娇俏可人至此,叫人都不忍下口。”
越云霓呷了一口茶水,道:“再娇俏可人,你也是下得去嘴、狠得下心的。”
越云焰闪动的笑颜停滞了一下,道:“姐姐何意?”
“我什么意思,你比我更了解。”
“云焰自小便不及姐姐聪慧。。”
越云霓挑了挑眉,道:“云焰,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有一次在越帅府下榻了几日,碰见曹莽和舒生在后厨做兔兔包。”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姐姐。那时,我求二位兄长分我一个,曹莽哥哥那会,可是绝情得像个地府判官,非说什么兔兔包的数量是算好的。那次,到最后,我就只看到了兔兔包的模样,连它里面是什么馅都没能弄得清楚。”
“你求他?”
“姐姐,我都那么低声下气了。”越云焰蹙了蹙,道。
“也是,于你而言,那算得上是低声下气。”
“姐姐今日何故扯起过往?”
越云焰早知越云霓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平心静气的打算,但她没想到越云霓会带兔兔包来。兔兔包留存在她记忆中的滋味,既不柔软,也不香甜,不过是看着可爱,如今却是越发可憎。
“其实这个并不能胜于你平日所享,不信你尝尝。”
越云焰本来手上拿着一个,闻言,将兔兔包在指间转了几圈,而后放下。
“怎么不吃?”
“还不饿,吃不下。舒将军,你落座吧,不必站着。”
舒生纹丝不动,手上依旧捧着一个漆盘。
“多谢公主,不必。”
“你手上捧着的是什么?”
舒生不答。
越云焰的怒火如死灰复燃,蹭的冒了上来。
但她的怒火未及迸发,就被越云霓打了个稀碎。
“是个垫子。”
“垫子?”
“嗯,用来托着我的手。你知道的,我不施展拳脚的时候,总是娇弱无力。”
越云焰从未听说。其实,她早就看见了这个托盘,也早就瞥到了那一抹有意无意间露出的粉色一角。得知越云霓的来意后,她就一直在等待越云霓将这件衣裳拿出来的时刻,期待与越帅再一次的针锋相对。越云霓的怒火她是从来不怕的,她怕的是窝藏在这怒火之下深不可测的风波。
近年来,越云霓越来越有将自己的怒火折成小小方方一块掖进怀中的本事,这是她身为越帅的强大,却是她身为越云焰姐姐的无趣。
她的姐姐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