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千万被让他知道,他咋咋呼呼的,我哪里受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受伤的时候,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
“这恐怕有些难啊,单论暗影,楚世子就没少在我们越王宫里安插,估计最多半日楚世子就会收到消息,或许此时,禹城之事已经传到楚世子耳中了。再说,他若是能早些出手,你是不是还能少些损伤?”
“家丑不能外扬。再说,他最近不也被赵国缠着呢么,估计就算是有心也是分身乏术,他要是失了城池,一定会被楚王打死,少沾惹他最妙。”
“说起楚世子,我倒是想起另外一位楚世子来,这位世子最近风头也是不小。”
楚国其实是有两位世子殿下的。只不过长世子楚芃殿下实在是风头太盛,存在感太强,与他相关的话题自他出生后竟从来没断过,为人所津津乐道。久而久之,人们竟会时常遗忘他那位同胞王弟——楚国的小世子殿下。
“楚蕤那小子?他不是一直都是一副不问世事、快意人间的随性模样吗?”
“这位楚小世子啊,安安静静闲闲散散的,居然也给他闲散出了名堂。旁的不说,我听说,这位小世子画的扇面子和花灯现如今就已是千金难求。”
“楚蕤吗?嗯,他的画是还成。方才你说,他的画和花灯千金难求?”
“是。楚蕤毕竟也是楚国的世子殿下,盛名之下,他的作品更是价值不可估量,市价成倍的翻,求画者却仍是络绎不绝。”
“哦,这样啊,哎,家里还养着能飞到楚王宫的信鸽吧?”
“是,我还带了一只来。”
“真的假的?你一分钱都没带,竟然还记得把信鸽带着了?”
“嗯,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闻言,越云霓侧过头看着舒生,她这才发现,她的这位兄长原来对此次禹城一事是这般的没有信心。或许,这座城池里发生过太多她本该知道却并未知道的事。
“好,我现在就书信一封,买楚蕤几副扇面。”
越帅府的钱向来由舒生管,越帅只管花。而通常,不管钱只管花的人总会以为,家里有花不完的钱。
“大帅,现在楚小世子的扇面咱怕是倾尽家财也买不起一幅。”
“买是买不起,先赊账嘛,到时候卖出去了不就有钱给他了。”
“哈哈,若是大帅真有心买的话,不如以物置换吧,舒生以为,楚小世子或许更愿意同大帅换东西。”
“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拿什么跟他换呢?”
“前些天你不是做了一把匕首吗?就用这个换。”
“那把匕首可是素的很呐,别说宝石了,连金丝都没有,如何置换?”
“楚小世子的画扇面上也没有宝石金丝。”
“也是,是我市侩了。要怎么做?”
“只需在匕首上刻上大帅的名字即可。”
刀本有价,锻刀之人世间无价。
“唉。。。想我越云霓竟然沦落到要贩卖越帅名号的地步了!呜呼哀哉!!都怨祖坟这些年不肯冒青烟呐。。我早说还是要埋在土里。。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不行,我得在这世上多活有些时日,省得下去挨骂。”
“你胡说些什么?你本来也是要长命百岁的。”
“没有,随便说两句而已。越帅这名号原来这么值钱的?”
“大帅以为呢?”
“我不清楚啊,不过这么一想,本帅的名号应当不会逊于楚蕤那个臭小子吧?这么好的生财之道我怎么早没发现呢?这样,等回去,让曹莽把旁的事都放放,给我先打十把匕首出来,我再把我的大名刻到匕首上去,你负责把这十把匕首拿出去分散着卖,对外就说越帅一共就只打了三把。”
舒生大笑,摸了摸越云霓的头顶,道:“大帅倒是颇有些做商贾的天赋。”
“可不是,我要是不多操点心,军中那么些个打光棍的臭小子可如何是好?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启程吧,家里的合欢怕是都等急了。”
舒生点头,同越云霓逆着光一同走向人群。人群最前面的封业忙忙上前迎接。
“大帅,你准备好了?”
“走吧。”
从封业记事起,越云霓就一直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什么都好似轻松不已。封业恍惚回到了当年越帅带着自己去校场上练箭之时。她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只淡淡对他说了一句‘走吧,封业。’封业就义无反顾地随她走了,似乎跟着云霓姐姐走,前方就总是繁花似锦,花团锦簇,鸟语芬芳。后来,长大之后他才知道,云霓姐姐只身前去的,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而她愿意带他们去的地方,总有归途。
“云霓姐姐,如今,你怎么不爱喊我‘小叶子’了?”
“因为你长大了。”
“有什么关联吗?”
越云霓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拍了拍封业的头,不冷不热道:“个子蹿的挺快,脑子就总是跟不上。”
禹城的百姓不知何时,又聚拢到了城门之前,不远不近地站着。
越云霓翻身上马,面对着禹城百姓,道:“云霓军听令!!”
“有!!!”
“同禹城百姓道别!”
“是!!!”
云霓军所有人右手握拳,捶了两下自己的左肩。禹城百姓从未经历这种场面,恍惚过后,右手缓缓握拳,也捶了两下自己的左肩。
这是封业不曾受过的触动。
“云霓姐姐,有没有我能为你做的事?”
“你能做的你已经都做了,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不要再想着为我做任何事,否则,便是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哎?对了,封业,你喜不喜欢收藏画扇面?”
“画扇面?我还行,越帅喜欢?封业可以送你几副,都是名家手笔。”
“你有没有楚蕤的画扇面?”
“楚小世子的?那我还真没能抢到,楚小世子的画扇面现如今可是一面难求啊。”
“哦?你都没抢到?那想必是真的很值钱罗。”
“不是钱的问题,封业几时缺过钱?世人可笑,以为楚小世子在画扇面上挥洒了楚国的江山,非得争得头破血流。”
“说起来,他那破扇面破灯笼早几年我还真不稀罕。”
楚世子每逢佳节良日都要一车一车地往越帅府上送东西的事封业早有耳闻,这般说来,做兄长的,看来也没少拿自己兄弟的东西送人。
“越帅,您手上莫不是有楚小世子早年孤本?”
“我当然有。只是,我得回去翻上一翻,也不知有没有被老鼠咬坏。”
翻上一番?哪有人会把楚小世子的扇面子塞到家中犄角旮旯的?哪个不是想尽办法展在明面上?
“能不能送我一扇?”
“送?我凭什么送你?要么你就花钱来买。”
“云霓姐姐。。。”
“喊个屁的云霓姐姐,喊我越帅。”
“越帅,我有一事相求。”
“好说,给钱。”
“我小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只要我喊你一声云霓姐姐,我要什么你都会给。”
“你小的时候我还是个一掷千金的废物郡主,如今的我只是个囊中羞涩的穷苦大帅。”
“废物郡主?整个九州几百年以来可也只出了你这么一个郡主,云霓郡主。”
“云霓郡主?这个称号倒是陌生得很。这世间早已无云霓郡主,只剩一个随时会被一匹白布裹进家门的越帅。”
封业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越云霓寥寥几语就把她这几年旁人根本难以企及的功勋介绍完了,平淡的像是一个寻常女子晨间坐在窗前细细画好的一面妆容。那女子细细描完妆,回眸带着浅浅笑意问她的夫君:“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当然是耀眼的。
“五年。”
“嗯?”
“从云霓郡主变成越帅,你只用了五年的时间。”
封业清楚的记得,那一阵,越家军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越国时,整个国度的百姓经历了怎样的欣喜若狂,街头巷尾,头一次,贫民百姓与王孙贵胄谈论起了同一个话题——他们越国的女将军和她带领的不败之师是如何大退敌军的。那天,越将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之时,他正在越王宫之中陪世子殿下练习射箭。越王大喜过望,宣布大设国宴庆祝,并宣布大赦天下。国宴之上,站着的越云霓宛若一把刚开刃的利剑,闪着让人敬畏胆寒的绝世锋芒,方才一直在议论她女子身份和年轻年纪的那些老将军们、老腐儒们、老臣们像是突然被堵住了嘴,统统变成了哑巴。除了陛下,她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她不需要开口,只是站着就让旁人不得不承认,她是不一样的,她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禀吾王,末将越云霓,得胜回朝。”很简短的话,寥寥数语的背后是刀刀伤痕。
大殿之上,帅印加持,越氏之女越云霓正式继承了他父亲的称号:越帅。那一年,越云霓十八岁,她的父母,已经死了五年。
“你发什么呆呢?”
“哦,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要不要比一场?好久没比了吧!”
“嗯!可不是,好久没有体会到被越帅甩在身后的挫败了。老不受越帅点拨的话,人就容易变得浮躁,自视过高,可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哈!!走,小白鱼,让我看看你进步没有。这次可不能再被负雪甩下半里地下去了啊!我可听说上次你惨败后整整一天都不肯吃饭呢!堂堂男子汉当能屈能伸,你可再不准使这种小性子啦!”
“云霓姐姐,你叫负雪让让它,小白鱼每次输给负雪后都要跟自己置气,谁也不理,也不肯让我骑,变扭得要命。”
“负雪每次都有让它。小白鱼!男儿郎应当知耻而后勇知道不?负雪走!”
负雪长啸一声,绝尘而去。小白鱼见状在后面玩命追,全然不顾背上还有一个封业,险些将封业丢下来,封业叫苦不迭。
“作甚么跟一个闷葫芦似的,半天不说话。”曹莽本来在后面看封业在马背上东跑西颠,乐不可支,整个越家军都能听到他放肆的开怀大笑声。只他一扭头,见身边的舒生还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便也不安起来。臭书生应当是抱着臂,似笑非笑的,他一旦凝重起来,便是大事不妙。
“没什么。”
“还没什么?你看看你脸臭的!”
舒生叹了口气,道:“曹莽,你说这别人的江山,我们兄妹为何要玩了命的守着?”
“什么话?这江山,谁都有份,我们兄妹三个尤其有份,这可是我们父帅打下来的江山。”
舒生的讶异溢于言表。
“你说得对,我们是在守自己的江山。”
“你呀,心疼云霓就心疼云霓,上纲上线的可犯不着啊。。若是叫云霓听见了,我都得陪着你一起挨骂。”
“好,听你一次。”
“对嘛,我听你这么多次了,你这聪明人偶尔也要听我的一次才是。”
小白鱼还是追不上负雪,自己瘫在路边生了好长一段气。封业瘫在它身旁,看着越云霓疾风一般的背影,笑的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