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军中没有军医吗?”
“怎么,扯着从前哪块旧伤了?军医都留在禹城之中,不在这里,我这里有药,你先拿去涂。”
“云霓没有手吗?”
“你磕到脑袋了?”
“你浪荡惯了我不管,云霓可还是要嫁人的。”
“哦?曹大将军难得话里有话啊。。”
舒生抱臂抬起下巴,看着提溜着狼牙棒、一脸严肃的曹莽。
“你少阴阳怪气的,反正我不管,为人兄长的,得多避避嫌。往后,不准你和云霓独处一室,更不准你给她擦药,知道不?”
“知道什么?胡说八道!让你不要谁的干粮都抢来吃,当心脑子越吃越坏。”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但我告诉你,不要学那些人,无中生有。”
“什么无中生有?云霓还是个孩子,你可老大不小了,你平素不是最懂分寸的吗?”
“曹莽!你忽然在这发的什么疯?”
“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忽然意识到,云霓应该嫁人了。我们的妹妹,她,那么好看。”
“那么好看的妹妹,你舍得嫁出去?”
闻言,曹莽猩红了一双大眼,他疯狂眨了几下眼睛,道:“我舍不得,不过,云霓不是说过吗?她出嫁,我俩就是她的嫁妆。”
“傻瓜,你有没有见过摆在天下人眼皮子底下的嫁妆?”
“嗐。。。那有什么的,谁还有本事偷走咱俩不成。。”
“是啊,别人偷不走不假,云霓也不一定能带的走更是真。”
“臭书生,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呆子又傻又笨,跟着云霓走,只会拖累她。”
“你才会拖累她呢!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分家?”
“我的意思是,要不,你负责留在越城生儿育女,我跟着云霓远嫁他乡。”
“什么!你竟然还藏着这份狼子野心呢?越城里有那么多姑娘妇人喜欢你,你怎么不留在越城生儿育女呢?再说,谁说云霓就一定要远嫁他乡,说不定她就嫁在越城了呢?”
舒生真被他的天真逗乐了。
“说你傻你还跳脚,越城里,谁敢娶越云霓?”
“从前是没有,现在暂时也没有,不过你怎知,以后就一定也没有呢?”
“那我们打赌,若你输了,你就要乖乖留在越城。”
“俺才不赌,俺要跟着云霓!”
“你不愿赌的话,要不要打一场?”
曹莽梗着脖子,道:“打就打!你说,怎么比?”
“你用你的刀,我使我的剑,五百招内决出胜者,如何?”
“来啊!!俺老莽还能怕你不成?”
这边,纨绔子弟封业正混迹于云霓军中,在模糊不清的月色下,与人比赛射箭。封将军既有钱又大方,谁赢了他,便可取走他头上扎头发的一根金线,因而,月色下,与封业比赛的队伍排成了一根长长的金线。而封业披头散发地大笑着,恣意随性,一口白牙笑对着辨不明真容的天。
“嗳。。诸位兄弟,你们看,那是不是舒将军和曹将军?”
众人闻言,将自己的视线纷纷从封将军头上的金线上移开。可不就是咱家这两位将军吗?只见曹将军一手提着一根狼牙棒一手拿着自己那把巨刀,怒气冲冲地走在前头;舒将军抱着自己的剑跟在后头,笑眯眯的,走得不疾不徐。
“这二位不是守越帅去了吗?现下这架势,是要做什么?曹将军面色这般不善,莫不是在生越帅的气吧?”
“不会的,封将军,我们曹将军从不会生越帅的气,虽然他成天气呼呼的。”罗伞儿凑上前去,张望道。
“那这又是怎么了?这大难临头了,那二位难不成还有工夫搞分裂?”
“封将军不必担心,您这番来着了,这二位将军,已有数月不曾切磋,今日怕是临时兴起要比试一番。”宋阿福道。
“也有可能是又拿什么打赌了吧?”窦小豆欠兮兮道。
“你们还干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几个人守着越帅?”
“越帅不必守。”
“这是什么话,没见大帅帐中的灯都熄了吗?”
“那就更没人敢去了。”
“这是何意?大帅帐前有什么陷阱吗?”
“封将军若是好奇,可自己去看看。”
封业从小好奇心就重,一张小嘴碎叨得很,在路上遇见只猫都非要问是谁家的猫,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要一直跟到人家屋舍门前,后被不堪其扰的其父痛揍了几顿这才好了许多。于是,他便真的走去了越帅帐前,想一窥究竟。
封将军很快便回来了,面上笑嘻嘻的,左小臂上还扎着两把飞刀。
“好呀,你们这几个臭小子,害我不浅。越帅到底是越帅,睡着觉也照样能杀人。看起来,越帅那边不用我等凡夫俗子操心,各位兄弟,我们还是一起去二位将军那边看看吧!”
那场比试同往常一样,没能分出胜负,甚至也没能比到五百招。子时刚至,这二位便不约而同地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旋风似的跑回了越帅的帐外,一前一后守着。他们带起的那阵风吹皱了帅帐,封业这才隐约看见,帅帐中竟然还有一盏不死的烛火悄悄在亮着,直到被那阵风吹熄。
封业是家中独子,正正经经的独子,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当然,他那看上去一派正经的老子在外面有没有孩子他不知道,反正整个封府就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此时,他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嫉妒,但当时的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嫉妒那做兄长的还是这做妹妹的。他能搞清楚的唯有一点,便是他童稚之时追逐着的那位云霓姐姐,不知何时已经走得太远,并且,她不会停下脚步,她会走得更远。而他,若不跑着去追,很快会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
昨日一夜酒酣的封业走出军帐准备迎接朝霞之时,有一个人抢在朝霞之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越云霓坐在负雪背上,从地平线下、天尽头处走来,潇洒的、飘逸的,与封业一直期待着的某一刻命运的到来一样美丽。
她走得那样慢。陪着她的白马,不赶着做些什么,只是悠闲地挑拣着几根看得顺眼的青草,她的眼睛跟随着在青草上漫步的微风,时而一鼓作气冲到了很远的地方,时而顾盼回首,绕了一个大圈,心有所念似的,重新踏着青草的脊背悠悠地走了回来。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来,纷纷看向一身简装坐在负雪背上同天地和草木微笑着的——他们的越帅。
封业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你们知不知道,一开始楚王室定下的是云焰公主,好像在见到云霓郡主之前,楚世子对云焰公主是满意的。但在见到云霓郡主之后,楚王父子俩硬是把之前同越王的默契推翻了,芃世子就此立下了迎娶越云霓的宏愿,这事在当年可不是一场小风波。”
“是吗?为什么呀?说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像云焰公主那样美。”说话的是罗伞儿,罗伞儿向来说话老实。
“怎么?你们的大帅不美吗?”
“大帅。。。。美吗?”
“我我我。。我没注意过。美不美啊?”
“不是,谁注意过越帅美不美?越帅一开口我就紧张,越帅一开弓我就兴奋。”
“我们越帅需要在意长相吗?”
“越帅还需要在意长相吗?”
“是啊,哪里需要?”
“可不是,哪里需要?”
越帅安静的时候,越帅不安静的时候,都没人敢独自出现在越云霓的身边,但凡事总有个例外。
“等来的是小叶子算是个坏消息么?”
“封业只是来传递坏消息的。”
“小云霓,我这些年来,最佩服的不是你的武功,而是你的气度。”
“没什么可佩服的,我不过是懒得耗费心思来应对那么多人罢了。书生哥哥,你记住,到时候一定要在军中封住消息,尤其是千万不能让亚父知道。另外,我少不了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你受得住么?”
“你受得住我就受得住。”
“算不了什么,我有什么受不住的。说来也可笑,有些皮肉伤使在朝堂上竟然比使在战场上还要有效。老平江要是能早些明白这点道理说不定还能多活上几年。”
“云霓,你还是放不下吗?”
“兄长,你放下了吗?”
闻言,舒生只能是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
越云霓一笑,如轻风拂面,不起波澜,道:“无事,何必强求放下?既然放不下,那就敲碎它。”
“云霓。”
“说说公事吧。”
“那位弃城而逃的禹将军你打算怎么处置?”
“能怎么样?成全他,效忠我主,做好人臣。”
越云霓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杀意显露。越云霓作为越国的兵马大元帅自然是杀伐决断的,但极少冷酷。舒生知道,那位自作自受的禹城驻城将军身后就算是有天大的靠山,这一次也只能是在劫难逃了。然而,这一切,又要他的妹妹去承担后果。
“此次之后,我们仨是不是能在家歇一阵了?说实话,看多了这些魑魅魍魉,我着实有些倦了。”
“当然,你抓紧时间修炼修炼你的厨艺,多学学煲汤和煮药茶。召我越云霓回越城自然是容易得很,但再想遣我出越城可就难了,我啊,这次,就要养在越城。”
“药茶?不是药酒么?”
“你不是不让我喝酒么?”
“倘若你不是伤的这般严重,我随你怎么喝。这次,这件事还是不让楚世子插手么?”
越云霓光是听到这三个字,便是一阵头疼。她扶额,摆摆手,示意舒生别再提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