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越云霓更能感受年少成名带来的荣光与罪孽。
这六面铜锣立在风中,摇摇欲坠,在越云霓眼里,像是一些无法攫取的过往,犹如闪耀的星辰,镶嵌在无边的天际。
众人看着越云霓,分明也带着那些过往的目光。
越云霓,越帅;越平江,越帅;越云霓,何若郡主;越平江,定江王。
“今天风好大。”
“往日里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好像风都不小。”
“但今天是越帅。”
“是,我没想到这次公主加封,执六箭礼的人竟然会是越帅。”
“谁想到了呢?”
“你说,会怎么样?”
“越帅在,还会怎么样?”
“今日这天气,越王还设下这么大的难度,你说,越帅刚受过伤,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这位小将军,你瞧着眼生,敢问你多大?”
“末将刚过十八。”很骄傲的语气,是年少英才的模样。
“越帅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越帅了,你说,区区六箭礼,她能不能完成?小将军,你若是有空,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能不能走出这越城吧!”
“老将军何意?”
“你、我,众人,从踏进这座城池起,怕是就做了别人的棋子还不自知。”
“棋子?”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自己一直被一道暗处的目光盯着吗?”
“不曾啊,老将军会否多虑了?”
“希望如小将军所言是老夫多虑了,观礼吧,越帅要射第一箭了,快捂住耳朵!”
“捂住耳朵作甚?铜锣嘛,自然是越响越。。。!!”
第一面锣太大,挂的太高,受的箭力太重,被击中坠落之时声如重钟。
不过是第一面锣,便惹得众宾客哗然,赞叹不已。
越平川的目的达到了。
越云霓已经太久没有表演过箭礼,上次,自己以生辰为由邀她表演箭礼,这丫头竟然不惜弄伤自己的手掌拒绝。这次云绡加封,他也只不过是试她一试,没想到云霓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还以为上次去帅印之事这丫头多多少少还要跟他再闹些性子,想必是她终于缓醒了过来知道自己除了帅印其他权利一应没有削减。绡儿倒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短短数日便收获了两位最难缠的姐姐的喜爱。自己这个小女儿,生来就是为了帮助他父亲的,是上天恩赐的福星。
原本,越平川想,绡儿是庶女,怕是声势不够大会影响她的前途,不过,此番,有了越帅的六箭礼的加持,一切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越云绡,锦绡公主的名号会随着这些人一起回到各自的国家,会伴着越帅精妙绝伦的六箭礼传出越王宫,传出越城,传入九州。
越云绡将同越云焰一样名动九州!!
“好快,已经是第五箭了!不愧是越帅,连表演箭礼都这么利落!”
彩绳上的铃铛响声大作,起大风了。越云霓今日着郡主服制,不同寻常,头发自然也不能潦草的高高束起,宋阿福给她梳了一个最时兴的发型,散落的额发在风中浅浅飘着,她看向人群。
第六箭一出,那个时刻就会到来。
“姐姐!姐姐!我在这里!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越云绡蹦蹦跳跳的红色身影出现在越云霓的眼前,她的身旁站着越云焰和她的父王,站着舒生和曹莽,舒生和曹莽的身边站着楚芃和李意长。看着整整齐齐站着的这一排人,此时,越云霓心头忽然升起一个疑惑:楚芃,真的是自己来的么?
“不准再跳!你的金步摇太吵了,给我站得端正些,像什么样子!”越云霓垂下弓箭,先教训起了云绡公主,她的小妹妹。
严厉的话语,放纵的语气,在所有人的眼里,越云霓不过是个挑剔小妹妹礼仪不端,却又只能嗔怒不忍责怪的姐姐。
“哦,那我不动了。”越云绡在越云霓这里,还是一如往常的乖巧。
越云霓一笑,喊道:“谨以此箭,贺我越国重拾沧海遗珠!”
越云霓这句话由风带向王城的每个角落。
“有人放暗箭!”人群中有眼尖的人嚷道。
暗箭几乎与越云霓的箭同时射出,越云霓一定是听到了喊声,却没有转身,不仅没有转身,手上的动作也不曾有半刻停滞。舒生像一条蛇顷刻间便窜了出去,掀起又一阵大风。舒生和暗箭几乎是同时来到了越云霓的面前。
但刺客在舒生冲去的时候又放了一箭,直指舒生的心窝,这一箭,越云霓察觉到了。她一把推开舒生,用轻弓击落了舒生身后那箭,但射向她的那箭她是不可能完完整整的避开了,幸好这支箭已经被舒生打偏了一些,越云霓竭力偏头,那支暗箭划破了她的脖子,落在她的身后,掩埋在第六面铜锣落地的响声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观箭礼的众宾客哗然不止,衷心赞叹。越云霓射出第六箭后转身推开舒生敲落暗器的同时偏头避让另一只暗器,这一切快得似乎是在一瞬间同时发生的,看都看不清。
这便是十八岁封帅,已经挂帅五年之久的九州第一女帅越云霓的实力么?执行力,反应力,判断力缺一不可,且无一不是精准得吓人。
舒生的嘶吼声响彻在越王宫的上空,“封锁王宫,舒羽卫何在!”
“在!”
“在!!”
“在!!!”
众宾客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蛰伏着这么多的舒羽卫。他们在接到指令的那一刻便全部显身了出来。一身月白色的利落装束,面上覆着鸟羽面具。这。。难道就是越帅培养出的暗影?越帅的暗影究竟是一早便被安排在此处蛰伏还是永远都与越帅如影随形,越帅在明处,他们便在明处所在的暗处?谁都说不准。与越云霓有关的,除了楚芃,其他的都是神秘至极。
“给我将可疑人等全部拿下!”舒生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难得地,睁全了自己的双眼。
“是!”
于是站在原地尚且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迅速反应过来要逃的,故作冷静的,无一例外,统统被舒羽卫生擒。
人群中仍有惶惑不已不知发生何事的人,问道:“好好的怎么了?舒将军为何动这么大的怒?”
“越帅晕倒了。”
“越帅晕倒了??!”
“是啊,要不然舒将军这样一个最知轻重的人怎会如此沉不住气?越王陛下还没发话,他便先一步做出指令了,还不是关心则乱吗?”
“越帅受伤舒将军自然是要动怒的,那越帅怎么样了?我站在这后面,方才又是一顿混乱,虽是少了好些人,我还是瞧不见越帅呀!”
“哎呀,越帅那边已经乱成已一锅粥了,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你我,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就连楚世子殿下,也没能挤到越帅身边呢!”
“什么??伤得就这么重吗?”
楚世子殿下都没能凑到越帅身边这点,似乎比越帅受伤本身的这个消息更要让他们笃信此事的严重程度。
“不应当,我亲眼见到越帅避过那道暗箭了,只是擦伤了脖子一点,怎么会晕倒了呢?难不成是诱发了旧疾?可不是,远的不说,鞭刑哪是这么容易痊愈的。”
“嘘!!哎呀,老兄,你怎么敢在越王宫内提及那次鞭刑的事?不要命了?”
“哎呀哎呀,我都急忘了,多谢兄台提醒!”
“越帅受伤你跟着急什么?”
“你不也一样神色焦急吗?”
“是吗?”
“舒生,怎么回事?云霓怎会人事不省的?方才那只暗箭,孤王明明见她躲过了的!”
越王上去,从舒生怀里夺过越云霓,揽进自己怀中,去探鼻息和经脉。
舒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暗器,置于鼻尖闻了闻,置于光下看了看,方道:“回陛下,恐是暗器上有毒。”
“什么?不可能!此番来客进宫前是经过严格筛查的,除了佩剑,连车马都不准带进宫来,怎么可能有人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用毒呢?用。。毒?”
昨日,王后称病不参加今日的加封大典。
“云焰公主在哪里?”越平川想到这一点之后,第一时间,关心的是越云焰的下落。
“回陛下,云焰公主、、云焰公主好像。。。不见了!!”
若不是陛下询问,在场的众人还真是无暇去关注云焰公主的行踪。
“什么?还不快去给孤王去寻!!快点!!慢着!云绡公主呢?云绡公主也不见了么?”
越云绡闻言终于拨开了人群,探头进来,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道:“父王,云绡在这里呢!云霓姐姐究竟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晕倒了?”
越平川见到安然无恙的越云绡,终于舒了一口气。
夏小满护在越云绡的身旁,神色凝重。
“你姐姐她性命无碍,无事,你莫要焦急。放心,父王一定会把你云霓姐姐给救回来的,来人呐,宣宫医!让他们全部过来,立刻过来!若有耽误,本王要了他们的人头!!”
“是!!”
“不好了!陛下,越帅的气息若有似无,脉象也是微弱得很,这可如何是好啊!”
“陛下,大事不妙!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一个个都嚷着越王宫到处都是刺客和暗影,危险至极,吵着要离开!卑职们不好动粗,已经快挡不住了!”
舒生虽是急火攻心,却仍能强撑着:“陛下,据末将看,此番,我们不能强留这些宾客,否则日后恐落人话柄。舒羽卫已经将可疑人等都控制住了,再强留这些人在这里也是无用,混乱之中极易再出事端。如今云霓受伤倒下,刺客筛查不是一件易事,急也无用。当前,我们还得先看看,此毒,是否可解。”
“也罢,传我口谕,内宫保卫事宜由舒将军代理,众将听舒将军一人安排,若有不听命者,定斩不饶!舒生,你去安排一下,无论如何还是要再筛查一遍宾客,若仍查不出异常,便放出宫去吧!我这里的事,孤亲自处理,会给你们兄妹一个交代,放心。”
舒生抱拳道:“舒生领命!曹莽,你同我来!”
曹莽已经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闻言胡乱在袖子上擦了一把,抽泣道:“可、、可是。”
“别废话,若你坏了大事,当心云霓醒来后先痛骂你一顿办事不力!”
“好,我跟你走。”
“两位兄长放心,有云绡照顾姐姐,云绡保证,不会离开姐姐半步。”
“有劳公主殿下了。”
舒生走下台,路过楚芃的身边,见他神色张惶,立着不动,便道:“楚世子殿下也早些回去吧,若是连你也卷入到此次越城的风波中,那我越国就更是难以向天下人交代,这不是云霓想要看到的。”
楚芃神色冷静,声音却在打着颤,道:“兄长,楚芃只问你一句。”
“殿下请问。”
“云霓她,会不会有事?”
舒生抬眸与楚芃对视,半晌,舒生道:“云霓一直都说,殿下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是对她最大的帮助。殿下,云霓是在刀光剑影中趟过来的。一个藏头露尾不入流的刺客而已,要不得堂堂越帅的命。”
“这,楚芃便放心了。兄长去忙吧,楚芃这就回渠城。”
“恕舒生不能远送殿下,越帅赔给蕤殿下的马车已经交给您的下属,殿下别忘记带走。”
“好,楚芃谨记。”
楚芃就知道,越云霓暗中做的这些事情,根本不会绕过她的兄长。
舒生,舒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