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
禹城的风波席卷了整个赵国大殿,众人先是噤声听谭老将军汇报败北禹城的整个前因后果,再就是着重提了一下赵辰世子身首异处。赵辰之父也就是赵王的弟弟一早收到儿子的死讯,悲痛不已,根本上不了朝堂只沉溺于悲伤之中,在家大摆丧事,寻死觅活。赵王平时也是很宠溺这个侄子,因而禹城这趟美差才会安排他去办,谁知道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赵王恼怒不已。
“又是越云霓! 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禹城的事越王不可能同她商议。究竟,消息是怎么传到她越云霓的耳边的?是不是我朝堂之上有越云霓的暗影?”
越王差的就是赵王这些脑筋,而赵王多的就是越王不会轻易显现出的这些恼怒。
“回陛下,臣以为,暗影不一定是在朝堂之上,军中近来也风波频出。此番谭老将军与辰公子出兵禹城一事,军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大家争抢此趟肥差,消息不胫而走倒也不稀奇。”
“臣倒是觉得,是不是越王布的一个奇局?表面上把禹城割给我赵国,实际上背地里授意越云霓去救城,而后把责任全都推到越帅身上,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的事他越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想必轻车熟路得很吧。”
“若是如此,那越王必得舍弃越帅,越王歹毒不假,但老奸巨猾得很。越云霓是何人?他越国又有谁能取而代之的?区区一个禹城远不足以让他舍弃越帅,断不可能。”
“禹城百姓在越帅到之前并未离城而走,由此便可知消息并不是从越国内部透露出去的。”
“越王那边可有给孤王的回信?”
“回陛下,刚刚收到。越王声称已对越云霓处鞭刑,关押地牢。他还说,越帅从未见过辰公子,不知公子身份,此次。。属误杀。”
“哼!越平川这把软刀子。越云霓受刑一事,可知虚实?”
“据我们安插在越王宫的暗影传信,此消息属实。他亲眼看到越帅受鞭刑,越帅身上本就有伤,几鞭子下去刑场上流了一地的血,执刑之人年轻不知轻重,似乎是扯到了越帅旧伤,越帅没捱几鞭便昏死了过去,吓得文臣们都纷纷跪地求情,武将们倒是挺沉得住气,没人为越帅开脱,也不知是否是等着取而代之。后来越王调度了越城最高明的医师们一起保住了越帅的性命,现在越帅被越王关在地牢里,听候发落。”
“呵。。你们倒是还真被越王的虚情假意给唬住了,本王这些年可没少吃他的亏。发落??还发落什么,没看见越王一见越云霓重伤就失了分寸吗?鞭刑便是他给本王的交代,禹城再不能指望越王会双手奉上。这事不能怪他,现如今禹城不是他能给的,越云霓的介入已经把这件事弄得沸沸扬扬,禹城百姓从此怕是只识云霓主,不认平川王了。既如此,越王若是再一意孤行下去就等同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越平川这个伪君子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况且,越云霓绝不可能再给我们第二次巧取禹城的机会,此番,我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那陛下,我们该如何给越王回信?”
“不回。先料理辰儿的后事,让越王宫里的暗影盯紧些,特别是越云霓的动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放在他处的暗影也都调用起来,本王倒要看看,越家军之外的越军是否当真如传言般,一无是处。”
“是!”
没有那么简单,禹城之事没有那么简单。赵王心想。
越云霓似乎终于进到了更深层次的睡眠。这场梦中没有下不完的细雨,只有漫天盛开的海棠花。
“霓儿,父帅输了,你赢了。”
那个时候,年轻的越云霓对输赢的理解还仅仅停留在一场所谓的胜负上。
“赢了又如何呢?”
“赢了代表你拥有比父帅更强大的能力,可以更好地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父帅以后会需要云霓保护吗?”
“父帅现在就需要霓儿的保护。”
“父帅何意?”
“云霓,平江军以后就托付给你了。你答应父帅,要记住每一位平江军遗孤的名字,往后,若是有余力,帮他们一把,行吗?”
“父帅,临上阵前不宜说这些不祥的话。平江军是你一手练出来的兵,我管不了;云霓以后会有自己的云霓军,那才是我能管、我要管的兵。父帅的兵,还是劳烦父帅自己吧,我哪里有时间去管那些凶巴巴的叔叔伯伯。”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越平江的女儿!越云霓。。越云霓啊。。霓儿,父帅对不住你啊。你是郡主殿下,堂堂郡主殿下,云霓郡主原本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父帅却偏偏拉你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一条遍地白骨黄沙、注定没有尽头的路。”
“父帅,这是云霓自己的选的路,您也知道,这条路,若非自己要走,别人是勉强不来的。所以,不怨天,不怨地,不怨命,只由自己。”
越平江粗粝的手指抚了抚越云霓的面庞,像是黄沙扑面。越云霓看到他的眼睛红了,他道:“霓儿与父帅当真相像。”
越云霓正色道:“父帅别闹,众人都说我像母亲,您这尊容,云霓还是不要像了罢。”
越平江拍了一下越云霓的脑袋,道:“我这尊容怎么了?端的是英俊潇洒。谁年轻的时候不是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再说了,我要是长得实在寒碜的话能生得出你这样一个芙蓉女儿吗?”
两人又默默看了许久,最后越平江把当时已经长到他肩膀的越云霓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了,父帅该启程了。”
这是定格在越云霓记忆里老平江的最后一个背影,高大而沧桑,壮烈又悲凉,带着自己赋予自己的宿命走向一个既定的惨然结局中。他把身后之事丢给了自己的女儿,而他自己带着责任、悲壮、灿烈、遗憾、惭愧走向死亡。
“父帅!”她听见自己在喊他。
“怎么了?”他没有回头,却停住了。
“霓儿应下了。”
“什么?”
“您刚才说的,霓儿应下了,凡为武将者,言出必行,这些叔叔伯伯们,我决意勉为其难帮你照顾一些。”
“多谢霓儿。”
越平江回头,越云霓却已背过了身。
他们父女最终带着对对方的亏欠走向人世的两方,一半入黄土永眠,一半入人世浮沉。
再后来就是总也下不完的雨。血水,泥水,在雨水中翻滚的海棠花,母亲万念俱灰的面庞。还有,像是水鬼上岸突然出现在合欢下的楚芃和他的玄骊马。越云霓的泪水姗姗来迟,这个时候才想起要滴落下来。
感觉到有人在拭去自己的眼泪,自己这是哭了?不对!自己已经多少年没哭过了?越云霓眼未睁人却先翻身而起,左手抓住来人手腕,右手扼住了那人的脖子,把他抵到了墙上。地牢里昏暗,看不清脸,但奇怪的是来人并不反抗,像一只提线木偶,软软的任由她掐着。他的手腕纤细,脉搏更是有且若无,倒不像是个专业的刺客。。这倒怪了,若不是个专业的刺客,如何能越过重重屏障进入这深牢之中?
“你怎么进来的?谁派你来杀我的?”
这两句话吐息到了来人的脸上,轻飘飘的。
“云。。云霓。。姐姐,是我。。”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似有似无棉纱般的温弱。
云霓姐姐?多年以前,有很多孩子这样唤她,甚至有一些年岁略长于她的孩子也是如此,成天里耳朵边都飘着‘云霓姐姐’、‘云霓姐姐’的叫喊。但近些年,她听得最多的、最习惯的,不若‘越帅’这一称呼。多少年了,除了封业偶尔忘了形冒出一句半句云霓姐姐,旁人,真的极少这样唤她。越帅的名号太响,响到再叫她云霓姐姐都显得冒犯。
越云霓对声音的记忆力极好,她常常是听声辨人。这来人的声音她并不熟悉,不过她细细一分辨后,还是听出来了。
“越云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