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业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习惯性的想先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根本没有知觉,许是昨夜跟曹将军二人撸起袖子掰了一个时辰的手腕所致。
于是,他又想先眨眨眼缓解一下不适,却发现眼睛一动便胀痛难忍眼皮更是沉得直往下坠,想来全因昨夜自己饮酒过度后抱着虎背熊腰的曹将军嚎啕大哭所致。
最后,他决定先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清水喝好先解解酒。腿倒是能动,只是不知为何脚总是沾不到地,他上下踢了两下,感觉自己的腿下似乎是什么都没有,不仅如此,整个身子下面似乎都没有什么支撑物。
这怎么回事?喝酒总不至于喝上天了吧?这就实在是不大好了,于是封业努力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好不容易睁开了一丝缝却差点被太阳光给照瞎,等他重新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终于能再睁开时,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好像是悬在空中,还是高空中。以他驻城的经验,他知道,这种高度的话,他十之八九是被吊在了城门之上。
“哟,封小将军醒啦?这一觉睡得怎么样?既然鼾声响似小锣打点声,想必,定是做了个美梦吧?快说一说,你的梦里都有什么?”
是越帅的声音,那他一定不是在做梦,这一切,一定都是真的。
封业刚张口想说上两句话,忽然发现自己的嘴巴也很难张开,只要张开一点便刺痛无比,他用舌尖在口腔内探了探脸颊,只不过是点了一点,便痛到抽搐。完了,他明白了,他现在的这张脸,一定肿似猪头。
越云霓只要一看封业这张脸映射出的虎落平阳的倒霉样就忍不住要笑,她道:“你伤得不轻,说不出话来。这样,我来说罢。你的脸如今活像是个猪头一时半会想必是好不了的,不过你的脖子却没有什么事,所以,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明白吗?”
封业点点头。
“想不想知道你自己为什么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封业当然想知道,当然,比起自己为何会被打,封业其实更想知道越帅为何会吊着自己,还是吊在城楼上,一副要示众的样子。但只要能解开被打的谜题或许一切就云开雾散了,他连连点头。
“前夜,你同曹莽喝酒,酒气正酣时,你先是又哭又闹,痛骂自己无用,成了一个打仗把世子殿下打丢了的笑柄。后来又闹着让曹莽陪着你划拳掰手腕。当然,这些都不过是一个普通醉鬼正常的行径,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后来你喝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跳到桌子上嚷嚷着说‘有朝一日我定然要取越云霓而代之!’。这话,若你是对着我说的倒也不至于会是这副惨状,但我很佩服你,竟然敢在曹莽面前这样宣扬。现在,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打成这副模样了吧?”
封业明了了,当下便有劫后重生逃过一劫的余悸。他侥幸地想,前夜曹莽没在恼怒之下将他剐了真是他命大。前夜??自己究竟醉了多久?
“曹莽哪里是能听得这话的人?好在他酒量要略胜于你,你醉疯了,他还清醒着,于是,就朝你的脸挥了几拳。嗯,我想,他应当是控制了力度的,只不过他那胳膊常年抓着他那把巨刀挥来挥去,力气大得轻轻一挥便能捻碎核桃,所以,你的脸着实还是遭了大罪。封业,我问你,你委不委屈?大家同朝为将,酒桌上的醉话岂可当真,我已经骂过曹莽了,以后喝不起大酒就别硬喝,哪有人喝完酒打自己同僚的?若是你仍咽不下这口气,要不然我让他亲自过来给你道个歉,说几句软话?”
封业刚刚还在庆幸死里逃生,哪敢再看见曹大将军那一副你死我活喊打喊杀的嘴脸?于是,他拼命摇了摇头。
“也好,还是你懂事,他是个死要面子的,就连我也不一定说得动他;逼得紧了,又要闹脾气,到时候还指不定又有多少人要受他的气呢!”
封业配合着点了一下头。
“不过,你这副样子看上去像是宁死不从被暴打了一顿,也挺好。其实,本来我已经与舒生商量好,由他负责不轻不重地打你一顿,不求力度多大,只要脸上遍地开花似的好看就行。他虽自信满满地领了命但我始终不大放心,他向来是个面慈心软的,怕是对你舍不得下重手。我正左右为难,曹莽过来见我,一脸心亏地说他将你给打了。”
封业回想了一下舒生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他抱臂站着看戏的神情,他拔剑之后凛然的剑气,觉得舒将军舍不舍得对自己下重手确实不好说,不过他要是落到舒将军手里怕更是讨不到什么好,想想后背就凉飕飕的,还不如就这样被曹将军简单粗暴的痛打一顿。
“哟,这有什么好想的?你那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珠子还能骨碌碌地转呐?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现在反倒是有些庆幸被曹莽暴打了这一顿?”
封业浑身一紧,心想怪不得连曹将军这样无法无天的人都怵越帅,这越帅的读心术真是一日胜似一日啊。。自己前夜到底是灌了多少黄汤才把自己的那颗小胆都灌了出去?竟然胆敢说出要取越帅而代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哟,被我说中了,开始真正反悔前夜的豪言壮语了?”越云霓笑着调侃道。
封业没法子,只能点点头。
“其实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如果这次我失败了,你再混上个三五年,坐上我这个位置应当不成问题。 ”
封业闻言,惊得一动也不动。
“哎,你们说,越帅究竟跟封将军说了些什么?我看着这封将军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像一锅翡翠白玉羹,一会绿,一会红,一会白的。”窦小豆学着舒生抱臂站着,学着舒生露出玩味的笑容。
“窦小豆,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学舒将军的神情举止了好吗?你学就学了,能不能不要光学一个形,最主要的是那神,你明白吗?你站在那,就是东施一位。你自己是不觉有什么不妥,但我们看着就只想捂上自己的眼。”
“嗐。。贾肆子,你这嘴怎么从来都说不出让人舒心的话呢?我学的哪里不像了?越帅都说我看着顺眼多了。”
“我不会说话?窦小豆,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会看眼色吗?越帅分明是在逗你的呀,就你学的这拙劣的模样,在我们这里都过不去,越帅能认可?”
“贾肆子,总要给别人一点时间,慢工才能出细活,学舒将军就是个再细不过的活计,不仅是窦小豆,让我们谁来不都是一样吗?反正,我是学不来舒将军那种举重若轻的气度来。”许松一如既往地及时帮腔道。
“这倒也是,不过,小豆,你自己在这学舒将军学得起劲,但有没有想过舒将军喜不喜欢你学他?”宋阿福道。
窦小豆现在已经多少能听进去宋阿福的一些话了,道:“宋阿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师父他,可能会不喜欢有人学他?”
“嗯,怎么说呢,本来,舒将军的这份气度,是独一份的;你是他亲传弟子,若是在武功之外的气度上与他也能有四五分相似,想必他也是欣慰至极的。但是,本来他这份气度在他身上既超脱出尘又高深莫测,但你这么一模仿吧。。。”
窦小豆听明白了,就是若是自己模仿的不到位,那么不仅自己是东施效颦,舒生身上那种美人如花隔云端的出尘感也会坠落,他当然不想他师父堕入凡尘,他最好一直都身处云端,一直都高不可攀。
“小豆,你究竟是为何萌生出效仿舒将军言行举止的想法的呢?”
罗伞儿将伞搭在肩膀上悠悠转着,一脸不解。
“伞儿,你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诸位,我最近有一个了不得的发现。就是,越帅好像很吃我师父的那一套,同样的一个行为我师父做就没事,但若是别人胆敢在越帅眼皮子底下做的话少说也得是一顿打,越帅还不亲自操刀的那种。所以,我就想试着模仿一二,这样,越帅看我最起码也能顺眼点,我其实也不图什么,就是想少挨点打骂。”
听了窦小豆的一句话,几人皆沉默,一直默默在一边吃白面馒头的何木寻都默默放下了馒头,摇了摇头。
“兄弟们,又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贾肆子走过来轻轻拍了拍窦小豆的肩膀,摇摇头,道:“兄弟,讲真的,这么多年,我唯独佩服你的天真。”
窦小豆眼看着又要炸毛,宋阿福忙道:“兄弟们,莫要忘记我们的初衷。小豆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罗伞儿十分佩服宋阿福身上这种稳坐中庭的掌控力,忙道:“是啊,你们说,封将军究竟记不记得前天夜里我们也去喝酒了啊?曹将军肯定是不敢对越帅据实相告的,但封将军若是急了,可真说不好的啊。。”
许松道:“我觉得不会,我们到那的时候都月上枝头了,封将军也已经大醉,今天,就算他醒了,必定也是记不得的。”
窦小豆点头道:“也是,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他看起来应当是还没有将前夜发生的事对越帅和盘托出。”
贾肆子道:“是啊,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了一番,封将军今天这脑袋也不至于会肿成这个样子。”
罗伞儿掏出随身携带的喜迎春,喝了一大口,点点头,道:“对哦,所以说啊,酒这个东西还是要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