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我是在说你的姐姐。她方才没说,是楚芃从越城带走了她,一路到了渠城;也是她,给了楚芃毒药,让楚芃用到了那个可怜的赵益飞身上。”
“我说的是不是呀,越云焰?你说,你兄弟坐上王位之后的第一件事,是不是就是置办你的婚事?”
越云曦听明白了,深舒了一口气。
越云焰一笑,知道自己还是惹恼了越云霓,她笑道:“姐姐言重了,便是我再想嫁,人家楚芃也是不愿娶的,姐姐你应当比我更明白,楚芃他还在等你,还在苦等一个不愿过江的无情之人。”
越云霓则更是笑的不怀好意,她道:“你问问你兄弟,他让不让我嫁到别国?”
越云曦十分平静,他道:“云焰姐姐,若是你真的喜欢楚芃,我可以去找他谈谈。”
越云焰觉得好笑,道:“你找他谈什么?楚世子油嘴滑舌的,你不要到最后被他忽悠得丢了你的云霓姐姐。”
“越云霓,属于我们越国。谁都不可能将她带走。”
这句话,这么多年,哪怕是他的父亲,都不曾说过。
越云霓没有说话,舒生给她斟满了酒。
今夜,舒将军看上去很奇怪,平日里对越帅各种管束的他今夜却从不让越帅的酒杯空着,一旦缺了便立刻添上,似乎总怕某种断裂会让他的妹妹发生什么变化。
曹莽更是十分反常,生怕自己不够听话,那样喧闹的一个人,竟然像是被人拔了舌头一般,安静沉默,站在一旁,偶尔,抹一抹自己的眼泪。
跟在越云霓身边多年的这几个少年,同样沉默。
越云曦有些妒忌,他们为什么就能在这个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变的时候便能感知她所有的情感变化?他们怎么就能捕捉到,这个人不想说话又不想听人说话的特殊时刻?
他心里的疑问很多,但他知道,越帅愿意为他解答的很少,所以,他只能拣着点说。
“你是如何让云焰姐姐知道的?那个世子的存在。”
越云曦重新看回越云霓。越云霓觉得奇怪,这孩子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死心了还是想让自己能死心,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学了这么久帝王之术,难道就没学会聪明人最爱搞的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将计就计那套么?
“我累了,要喝茶。越云焰,你同你弟弟说罢。”说完这句话越云霓便瘫倒在椅子上,一脸懒得再开口的模样。
她想喝茶的时候便有茶喝,温度还是温的正好的,她想杀人就能把人杀了,她想救一座城就能救下一座城,她想要哪个弟弟即位哪个弟弟便能坐上君王那个冰冷的王座。
她是一个行动派,一个能完美地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且实现的行动派。
不过这一次,她的选择为何是自己呢?真的是因为她口中的亲上加亲吗?
“我见到越云绡那天,艳阳高照。她站在舒生身后,像是一团因得了阳光的偏爱而永远也不会融化掉的雪球。从头到脚的装束都是崭新的,头上戴着一枝并蒂莲的簪子,藕色的罗裙上面绣着的是红莲,我再一低头,发现她新鞋的鞋面上绣着的都是并蒂莲花。这是女人才有的心思,你们男子怕是很难会注意到。”
“这又如何?莲花怎么了?”
“陛下莫急,听我细细道来。我问她是不是极喜并蒂莲花,她说是的。我问她这身行头是不是云霓姐姐为她置办的,她说是的,因为云霓姐姐说云焰姐姐最喜并蒂莲花。”
越云焰究竟喜欢什么花越云曦并不能笃定,但他敢说,越云焰绝对不会喜欢莲花这种虽在常人眼中高洁但在越云焰眼里却是寻常可见的庸俗之花的。她喜欢的,只会是那种妖冶的稀有之花。
舒生第一次将目光转到了在极夜的夜晚依旧明媚照人的越云焰的脸上,他尤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越云焰所说不假,他还记得在听到越云绡说‘因为云霓姐姐说云焰姐姐最喜并蒂莲花。’这句话时,越云焰发自肺腑地对越云绡露出了一个极美丽极自然的笑容,她如同妖魅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她说:“是了,还是姐姐懂我,我最喜莲花,并蒂莲花。”
并蒂,便是一双。
越云曦只觉乏力,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原来,又是越帅助了姐姐你一臂之力。旁人都说云绡公主同云焰公主生来就投缘,云焰公主只见了云绡公主一面就喜欢上了,还亲自去求父王母后赐了云绡封号,其实你是为了稳住父王好腾出时间在背地里寻到越云锦的藏身之处再将他转移而使出的权宜之计,是么?”
“差不多。只是有一点你想的太偏了所以我一定要给你纠正过来。越帅不是助我一臂之力,而是在这之前就同我做了交换,我拿出来同越帅置换的东西也很难得,极贵重的呢!弟弟,你不知道,原本我在下的也是一盘好棋,只是还是瞒不过越帅的通天法眼,好在我发现越帅在下一盘更大的棋之后便对我自己的这盘棋兴致缺缺了,只要棋局够好,我是不介意成为姐姐棋盘里的一粒棋子的。”
明明是各有所需,她却在她自己的口中,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什么交换?”
“楚芃的弟弟,楚蕤。”
“越云焰。”是越云霓警告的声音,越云焰当即闭嘴。
越云曦记起来了,有一夜,盛焰宫走水,越帅赶来,救出了云焰公主。这一切,来得很快,去的也很快,而越云曦疑惑的也不过只有一点,便是,越云霓为什么会在那个时辰刚刚好出现在盛焰宫中。现在,他能明白了,原来,当时,越帅要救的,根本不是什么云焰公主。
“你们口中的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弟弟,越云锦在哪里?”
越云曦决定还是问点实际的。
越云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闻言冷冷说了句:“你说他还能去哪里?他去的那处便是他的归处。”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越氏一族有一个谢如萱还不够吗?你为何要学母后去戕害我们的兄弟姐妹?”
越云焰看着那片断了的指甲,这片指甲是怎么也恢复不到原样的,她有些气急败坏,将断裂的那片指甲剩余的部分撕裂开了,渗出丝丝血迹。她抬首,露出了一个今夜她脸上最郑重的表情。
她开口了,冷冰冰的:“越云曦,我们的父王在来渠城救你之前,已经亲手杀了我们的母后。谢如萱这个女人最后还是死在了越平川的前面,虽然只差了一点点,也是比他短命,我想她一定很不甘心。你想知道为什么?好,我告诉你,这些年来,你的父王杀了他自己的王兄;你的母后,杀了她自己的亲姐姐。最后,你的父王杀了你的母后,你的姐姐又杀了你的父王。你可知,残害手足是我们越氏代代相传下来的惯用手段?手足亲情如何能比得过权势滔天?你问我为何要杀了越云锦?我不妨告诉你,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她是为了延续她自己的权势滔天,越云曦不置可否,他看向他的云霓姐姐。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越云曦,我与你姐姐所求不同。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报杀父弑母之仇。”
越云曦知道,不管越云霓同他将这一切讲得有多云淡风轻,都不足以冲淡这杀父弑母之仇。
“杀父弑母之仇?姐姐你这仇报的好哇,你让丈夫杀了妻子,女儿杀了父亲,姐姐杀了弟弟,我还真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彻底的复仇。哈哈。。姐姐,既然你如此怨恨我的母后,又为何会选择我呢?”
越云霓望着越云焰那张美艳脸蛋时脸上浮现的笑容叫越云焰胆寒,她直直看着越云焰,却在回答越云曦的诘问,她道:“因为,我与你父王遇到了同样一件困扰之事,便是找不到越云锦了。他这一次,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失踪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一时也不知在哪里能寻着他,但我们越国需要一个今夜便能登基的新王。我不是因为喜欢或是想要而选择了你,这点,能不能让你满意?”
她是需要,不是想要。
越云霓想要的东西一直很少,很难,越云曦想,自己终于第一次有了成全越云霓想要之物的能力。
“好,就顺着姐姐的心意,云曦这便做了这个新王。”
越云霓闻言只字不吐,转过了头,在舒生的看护之下陷入了浅浅的睡眠之中。越云曦知道越云霓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分明在说: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越平川亲生的。
越云焰的那把短刀淬足了毒药,越平川的身体其实是个早就被蛀空的空壳,精神也是日渐恍惚,他的死亡来得比预想中的要早。第二日清晨,第一束阳光亮起的同时,越平川眼里的光便永远地熄灭了。
云焰公主和何若郡主单膝跪下行礼,恭迎新王。一夜之间,越云曦披上了帝王的第一层衣衫:冷静从容。从此比起人,更像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