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云霓看着眼前的这些叔叔伯伯。
她知道他们已经不像十年前执拗,也不像五年前般慌乱,死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终于输给了一个女人。
在越云霓终于用无数个军功亲手重新堆砌起越帅这个位置时,所有的非议、偏见、不忿都消失在了明处,悄悄折回了到了暗处。
这些,越云霓都知道。
但这些年来,她唯独没有拓展过自己在越城的势力。她承受着,沉默着,当然,也等待着。她知道,有朝一日,再懒惰的苗,也会让自己开出鲜艳的花来,只是需要等待,需要时光的淬炼。
“见过越帅。”是右手捶左肩的标准军礼。
“越云霓,见过各位老将军。”越云霓回礼。
“越帅,您的脸色似乎,不大好。。”
“哦,郭老将军不必担忧,云霓脸色不好只是因为之前有过一场恶战,云霓虽险胜却也多少流了些血,不必担忧。”
“恶战?难不成是同赵国的赵益飞将军?”
“正是。。那位赵小将军倒是有几分能耐。”
“他的能耐,也止步于此了。末将听闻,那位赵益飞赵大将军在赵城之内被人剁成了一滩肉泥。可怜他年纪轻轻,虽为赵国卖身卖命,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令人唏嘘。”
郭将军话音尚未落地,已经开始细细打量越云霓的脸色。
“哦?我早说这小子气焰太盛,恐遭反噬。这才多久,便一语成谶。不过这可不大好了,赵益飞才与我交手,回去后不久便被人剁成了肉泥,他的命恐怕又会被人算到本帅头上了罢。也不知是哪个阴毒小人趁赵益飞被我打伤之际,暗下毒手。不仅杀了赵国的一大杀器还顺便栽赃给了我,真是心机深沉。没想到我越云霓也会有为他人做陪嫁衣裳的一天,只是可惜了一个年少英才。”
“可惜什么!赵益飞这种人若是在我们越国自然是一把好用的利器,但他毕竟是敌国之将,总归是个隐患。这种祸害,早死早好,大快人心!”
越云霓微微点头,道:“郭将军说的极是,你看,我们大家都知道,赵国不是友国,但有些人偏偏装聋作哑。”
越云霓说的是谁,不言而喻,但众人此刻只能沉默。
“啊,寒暄了这许久,倒是忘了问各位老将军。各位老将年事已高,早就赋闲在家,此番不过渠城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怎么还惊动了各位老将军出马?”
事到如今,渠城之事在越帅眼里,不过是芝麻绿豆大?
“回越帅,不过是陛下多年未曾远行,我等放心不下,主动请兵相护。”
“哦。。”越云霓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如此,各位老将军都是商量好了的。”
几位老将军默认。
“所以,诸位老将军,这是。。打定主意要与我越云霓为敌了么?”
“越云霓!你什么意思!!”
人群中有一位性格急躁的,当即发怒。
越云霓不以为意,同样怒道:“本帅什么意思??各位老将军,我越云霓尊你们一声将军,不过是心念你们年迈。你们心知肚明,将军之职,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花名!好,不是问本帅是什么意思吗?咱们也不怕把话往难听了说,这些年来,你们心里有当过我是你们的大帅吗?多少次十万火急的事都叫不动你们!怎么?这次,不过是陛下一声不吭,自己来一趟只有我云霓军驻扎的渠城,就让你们这样倾巢出动、严阵以待?越云霓只想问一句,诸位究竟认得清敌军吗?我越云霓是你们的敌人吗?我们云霓军是越国的敌人吗?”
“我等。。我等也只是忠心护主罢了。”
“好个忠心护主,就是不知道,诸位老将军是不是以为,自己头上就只有一位主子?”
这些老将军自然还不至于这样蠢,他们看着越云霓,不说话。自古以来,兵权才是重中之重,如今,他们所有人手上的兵权虽说加起来要胜于越云霓,但只有量,没有质,其实无用。他们对越云霓构不成威胁,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越云霓当然更是心如明镜。
“本帅言尽于此,各位好生掂量着,切莫日后再怪越云霓没有提前打招呼,断了各家的后路。云霓还要去陪着陛下唠些家常,各位不妨在这再多想一会,也吹吹这渠城新鲜湿冷的寒风,待会,舒将军准备齐全之后,自会来请诸位老将军进城。”
越云霓言毕,拂袖而去。
“你们瞧瞧,这女娃娃狂成什么样子了?我们还是他叔伯辈的大将军呢,她这都不放在眼里了!”
“保将军,您少说两句吧,方才越帅在这不言语也就罢了,你怎么,说着说着还没完没了了呢?”
“我没完没了又怎么了?她越云霓能拿我奈何?”
“老保,你是不是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到现在还能说出这样不过脑的话来?什么叫她能奈你何?你还嫌她能做的事情少么?别的不说,你儿子多,你说吧,想留下几个?”
“什么,老李,你怎么!!”
“想起来了是吧?你个老榆木脑袋。这次是越帅顾全大局,赵王这才只没了一个儿子,不然就凭那阵势,火霓卫都出动了,我就问你,既然第九个儿子都死了,那么前八个儿子有什么不能死的?赵王的儿子是什么身份?是世子殿下。你的儿子呢?还用我再多说吗?人家方才已经请你自己好生掂量,你倒是掂量几分呐!!”
言下之意,没有越云霓不敢杀的。
“禹城之事,我们说好了要烂在肚子里的,烂归烂,你们可别真忘了,要真是捅出来,在座的没有一个是占理的。”
“我知道,我忘不了,你放心。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还怎么办?这一眼看过去分明就是他们越氏的家事,你狗拿耗子做什么?你没见,方才,陛下在城门之下同越帅谈笑风生,一派祥和,其乐融融的吗?老夫就问你,这里面,有你可以掺和进去的地方吗?为人臣者,最忌讳掺和进君王的家事之中,明不明白?”
闻言,保老将军果真不言语了。
“诸位啊。。老夫以为,咱们几个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但走之前,是不是最起码也要为子女考虑考虑?越帅虽然年轻,但根基深不可测,枝叶更是繁茂。有些事情,由不得人不信,更由不得人不认,她越云霓就是天之骄子,她父帅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尚且没有这种气派气度,我看我们是敌不过她的。你们想想,除非天下大乱,战火纷飞,我等,定然是要走在她前头的。我们走了之后,越帅会怎样对付诸位家中不成器的儿子,还用我再多说吗?诸位,多行好事吧。”
保老将军沉默了,半晌,才抬头道:“老李,我还以为,这话,得最先从老封嘴里说出来呢!”
“老封?那老东西贼着呢!人家是最先上门示好越帅的,此次出兵渠城,你们也看到陛下的决心了,但人家老封呢?愣是抱病请辞,在家里生生把自己的腿都给养断了,实在是没法出兵。陛下必定是不高兴的,不过,也还不是没拿他怎么样嘛?老保,我早说过你,不要一天到晚烂在家里光知道同你那些妾室厮混,也要多看看外面的形势。人家老封不过也就是在越帅暂留越城那短短数日里上门拜访了一两次而已,就为自己儿子谋得了一个禹城守将的肥差,你再看看你的儿子,还在家游手好闲,承着祖荫呢吧?你走之后,他头顶的大树就倒了。他的去路在哪里,你究竟想过没有?”
“那我老保。。只不过是。。不想对一个女娃娃低头嘛。。”
“女娃娃?越云霓自小的时候,他父亲,也就是我们的越帅,就没有拿她当女娃娃养过!十个你儿子都敌不过越云霓的一只左手,你还敢称她一声女娃娃?得了,老保,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压根没能看清楚形势,我随你去更不想管你,只求你不要牵连到我,自此,自今日,自此时,咱俩还是划清界限吧!”
“别呀,老李,你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呢?我们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那种命在弦上的时候,我昏迷不醒,你断了一手一脚,还不是照样将我带了回去?那时候才能称得上是千难万险,你都没退过半步,怎么现在人到暮年了,反倒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呢?你这老贼,不讲义气!”
“我那会年少无知,结交了光会惹麻烦的人还不自知,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一把年纪了,只想种好自家门前这一亩三分地,别的一概不想管。”
“好啦!好啦!!哎呀!多大事?人越帅都没多说什么,就你在这里,跟我啰里啰嗦,捕风捉影说了这么一大堆。行!我还跟小时候那样,跟着你,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怎么选择我就怎么选择,成了吧?我也跟你一样,从今往后,把越帅当菩萨尊起来!”
“哎哟喂,老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您信菩萨吗?你就跟我在这立誓?”
“那你要怎样?”
“我要你,最起码,下次跟越帅说话的时候,即使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嗓门,说话之前,也要先尊称一句‘越帅’,明白了吗?”
“我没喊吗?”
“你什么时候喊过?”
“那我方才也没见你喊啊。。”
“你!!给我滚!!”
另一边,舒生抱臂站着,微微笑着。
“好了,各位少年英才,少年将军,谈一谈你们方才的感悟吧?”
“舒将军,您要属下们说的感悟是。。”果然首当其冲的还是最有担当的宋阿福。
“方才,陛下讲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几人皆点头称是。
“好,那舒将军便久违的考一考你们,如何?”
众人眼里溢出的满是为何如此,只有宋阿福神态自若,他端端正正施了一礼,道:“敢问,舒将军的考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