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云霓一直盯着谢如萱，直到她最后一寸皮肤都变得冰冷，直到她所有的恶毒都随着血液永远地凝固。
确认了谢如萱的死亡后，越云霓才一步一步，从越王宫走回越帅府。这辈子，这段路途从没这样远过。
“姐姐！姐姐！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越云霓一进门越云绡便迎了上来，手上操着一把菜勺。
“你怎么来了？”
“父王说你身子不大好，让我来看看你。姐姐你怎么样？不是说大好了吗？难道是旧伤复发了吗？你说你，身子还没大好，出去跑什么跑！”
越云绡方才也不知道在炒什么菜，锅铲上沾着不少酱汁，同越云霓说话的时候边说边挥舞着胳膊，越云霓身上都被她甩上了几点酱汁。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挥你的锅铲？你看看，溅的到处都是酱汁，我这衣裳可是新的！你在做什么菜？”
被越云霓骂过后，越云绡果然安生了，将锅铲垂了下来，道：“在做鱼，祝姐姐这次痊愈后，如鱼得水，心想事成。”
人家鱼在水里好好的，被你捞上来煮了，还有什么好如鱼得水的？
越云霓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道：“承你吉言。既然你来了，便多住几日吧，我这几日在家中养伤，倒是时常想念你做的菜，明天中午你再给我煨个鸡汤。”
“好的，姐姐。不过，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些难过？”
“越云绡，做鱼要看着锅的，要不然到时候糊了，我们晚上可就吃不成了。”
“噢噢噢！对对对！！我去看看我的鱼！！！”
舒生和曹莽从内屋走了出来，越云霓朝他们点了点头，舒生闭眼长舒了一口气，曹莽咬牙切齿说了句害人精死有余辜。
“云绡你打算怎么办？带到渠城去还是留在越城？”
“若是由我带她去渠城，那只能是偷偷摸摸地带，况且，那里也不是个什么好去处。”
“我明白了。”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太阳亮堂堂的。
“越云绡，你还能不能行？不过是抓一只鸡，你究竟还要抓多久？”
越帅照旧是躺在她的躺椅上，只动嘴指使人。
“姐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怎么知道不过几日，这些鸡跳的又更高了？天知道那些鸡临死前究竟跟它们说了我什么坏话，怎么一见我就又飞又跳的！”
“我不听你这些妄言，半个时辰后，我要喝到鸡汤。”
“姐姐，那么点时间，煨不入味的。”
“最多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要喝到鸡汤。”
“好，云绡明白了。哎呀，鸡呀鸡，我求你们了，乖乖赴死吧，你们这样又蹦又跳的，除了能让汤炖的更香些、肉更入味些，什么也改变不了呀。你们不要不听人劝，你们是要杀给越帅吃的，只有越帅吃好了，你们的子孙后代还有亲眷家属才能活下来，明白不？”
这什么人，连鸡都骗，还振振有词的。哪有一只鸡能在越府活到老死的？
“越云绡，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什么？姐姐。”
“我问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恨？那是什么滋味？”
越云绡终于抓到了一只鸡，她抓着鸡翅膀，拎着鸡，问道。
“你最好尝不到那种滋味。”
“那姐姐，你有恨过一个人吗？”
“我吗？没有。我的恨总是很容易释怀。”
“恨应当是不容易释怀的吧？姐姐为何就能释怀？”
“因为我早就知道，恨，是没有用的。恨能伤到的只有自己。与其去恨，不如想着如何报仇。”
“报仇？”
“越云绡，去开门。”
“开门？外头有人吗？姐姐你别动，我去开！”
越云绡开门，差点与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姐姐！是宫里的人！”
“嗯，别站着了，迎进来吧。”
“见过锦绡公主，越帅。卑职传陛下口谕：王后于昨日未时自尽于殿中，拟秘不发丧，因云曦世子和云焰公主皆不在宫中，特命锦绡公主即刻回宫代为戴孝，越帅即日起启程渠城，解救云曦世子殿下，不得有误。”
“越云霓，接旨。”
越云绡好不容易抓到的那只鸡死里逃生，咕咕叫着逃向后院，越云绡怔了半晌，道：“姐姐，你要走了？”
“是，我要去救你的云曦哥哥。对不住，昨日刚答应陪你在家多待上些时日的。”
越云绡欲言又止，垂下了小脑袋。
“姐姐，你要保重。”
“我知道，你也要保重，傻丫头。走吧，回宫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舒生和曹莽从各自的屋中走了出来，二人皆换上了铠甲，带上了兵器。
“曹莽，放信号吧，叫云霓军集合。”
“是！”
“我去换件衣裳，越云绡，你还不走，愣在这里做什么？”
“姐姐，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越云绡，我去的地方对你而言，并不都是好去处。你放心，我会带回你的云曦哥哥的。越云绡！你知不知道在行军前哭哭啼啼是很不吉利的！我还没死呢！别给我抽抽搭搭的！”
越云绡一个劲的擦自己的眼泪，努力不让眼泪滴落，她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涌起这样一阵巨大的悲伤，只是她心底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番渠城之行，他们都要失去点什么，注定要失去些什么。
而她，注定，什么都挽回不了。
“楚世子殿下，我听说，您急着见我。”
楚芃确实急着见他，但明显人家压根就是想故意避着他。楚芃数次请见，皆被寻了个借口驳回。几次之后，楚芃的脾气起来了，他亲自赶到赵益飞的帐前，不说不动，就只是站着，他今夜还就非要看看赵益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非要千呼万唤才肯出来。
这边赵益飞听属下禀报，知道避他不得，又怕惹怒了他再生事端，只能出来一见。
楚芃眼前的赵益飞是个个子很高，骨架却稍显纤瘦的人。白脸，红唇，浓睫，窄鼻。若是不看他的着装，再将头发披散开来，完全就是个正正经经的雌雄难辨的美人。
“多年以前，楚芃便听说赵国赵辰公子手下得了一个难得的美少年，雌雄难辨。今日得见，果然，传言还是虚了，您若是涂个胭脂再笑上一笑，那便是倾城的美人，一见难忘。”
传言楚世子殿下要么不肯开口，一旦开口，前三句必定是无关紧要的轻佻废话，赵益飞原先只当是旁人嫉妒下的毁谤之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如今渠城的形势可以说是火烧眉毛，这位世子殿下竟然还有闲情雅致调戏自己。真不知究竟是这位楚世子殿下太过自负还是太过看轻自己，又或许这个人惯常在旁人面前伪装，掩埋自己的意图，深不可测。
赵益飞果然一笑，道：“益飞听说，楚世子殿下讨尽了世间女子的欢心，当然，除了越帅；不过，今日得见，果然，传言不实，楚世子殿下的风采，就算是男子见了，也免不得要心神动摇。”
楚芃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悦，很快，快到连李意长都没能捕捉得到。
赵益飞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一直在等这个瞬间，因为他知道自己精准掐到了这位贵不可言的天之骄子的弱点。
众人皆言，楚世子殿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听见旁人说，越帅对他无意。见到楚芃的第一眼，赵益飞认为此言不实；方才，赵益飞确认，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左右楚芃的喜怒，除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越云霓。
很好，他还有在意的人。楚芃还有弱点。就是不知道，这个弱点，究竟能掣肘他多长，多深，多久。
楚芃嘴角噙着笑，他歪头上扬的眼角满是少年气，道：“那么，这其中，也包括益飞兄吗？”
闻言，赵益飞笑得更厉害了，他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笑了片刻，才道：“楚芃，百闻不如一见，如今，我才有些明白，大家都说有着一颗金石之心无可动摇的越帅为何对你就总是有别于旁人。”
赵益飞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沾沾自喜，心想，一提到越云霓，这个男人就出乎意料的简单。
“既然益飞兄开口便提到了越帅，想必，应当已经知道楚芃前来的目的了吧？”
“嗯，不错。但。。楚世子应当记得，您方才拿出的价码可是您自己。。”
“是。。怎么敢忘？说实话，来这之前我还做了好一会自我宽慰，想着若是益飞兄是虚名在外，败絮其中，那我可就委屈大了。不过，这一见面呐，我就在想，这一夜过后，指不定委屈的是谁呢！反正吃亏的不会是我楚芃。”
“是，不过快活过后，您要怎么同越帅交代？若是。。益飞我，食髓知味，不肯放了芃殿下您呢？”
赵益飞说这话时，整个人像条长长的美人蛇缠了过来，贴着楚芃的耳畔说话，鼻息和吞吐的气息都恰到好处，痒痒的，又缠人又勾人。
楚芃有一瞬间的脑热，心道唉哟这个男狐媚子可真是不简单，这浑身本事，搁谁身上不是一套一个准？现在他是骑虎难下，千万不能就被这样简单唬住，否则今夜岂不就是白来了一趟？于是，他抓住赵益飞纤细的腰，更加暧昧不清道：“若彼时，益飞兄当真忘不了我，请一定要同楚芃言明，楚芃必定会去请卜个好日子，找一处僻静又宜人的地方，建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把你这个小美人藏进去。”
赵益飞顺势整个人都贴在了楚芃身上，伸出手指圈了圈楚芃的后背，道：“此话当真？”
楚芃被他圈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忙不迭道：“当真。。当真。。。”
他二人你来我往暧昧不清，好像相安无事乐在其中，立在一旁完全被无视的李意长却已经快要疯掉了。
他的主子舔着张脸四处招摇着说非越帅不娶，如今怀里抱着一个又软又媚的男狐媚子已经开始互诉衷肠，甚至连以后偷情住的宅子都想好要如何置办了！
这两人，个子一般高，只楚芃较赵益飞要健壮得多，贴在一起的时候李意长只能看到自己主人宽阔的背影以及赵益飞圈在楚芃后背上细长的白爪子还有贴在楚芃脖颈边那半张白净的狐媚子脸。
他们二人恬不知耻地当着白净的月光做出此等有伤风化的事，做属下的李意长是臊得不行，脸直红到了脖子根。
李意长心想男人也真不过就这么回事，自己说自己爱得死去活来，非卿不娶，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混淆视听。他家殿下多有本事啊，藏得可真深！世人皆以为芃殿下抵住了云焰公主美貌的诱惑就足见对越帅的矢志不渝，其实还不就是武力的事情，嫌人家云焰公主空有美貌武艺全无呗。那什么，遇见个武艺超群又美貌脱俗的，就算是个男子，还不是说扑上去就扑上去了？不仅扑上去了，还搂得紧紧的，不要脸！
现在飞鸽传书给越帅还来得及不？劝她趁早看清这个男人的嘴脸，没有一个男人能对美色无动于衷，楚芃也是男人，不出其中。坚定对这个男人的不接受，准没错。
李意长双手叉腰，开始往天上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