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将军。”好甜美的声音，这世上所有的蜜饯都要自愧不如，但舒生最是不喜甜食。
舒生知道是谁，他没有转身，只是谦恭道：“云焰公主。”
“舒将军不去看看我家长姐么？这不像你啊，你不是什么时候都要跟在她身边的吗？”
“越国最好的医师全都过去了，若是连他们都保不住她，我去更是毫无用处。往日我跟在她身旁，是知道自己有用处；如今我毫无用武之地，跟着作甚？”
“舒将军倒是一如既往的清醒自知，在跟姐姐有关的事情上，你总是最拎得清的那个。”
“无能而已。”
舒生还攥着那抔血土，越云焰一直很佩服舒生的手上功夫，他明明把那抔土攥的密不透风，一丝不漏，却看不出什么力道，指尖一点都没有收紧。那抔土在他的手心里像是一只正在休憩的小鸟，自由而安然，好似只要歇够了就能随时从他的掌心展翅飞走。
“她的血难道也与旁人不同吗？难道没有腥臭味？”
“辛香异常。”
“辛香？”
“是的，云霓一直说她的血是辛香味的，她也知道自己呛人。”
辛香？倒也贴合她这位举世无双的姐姐，她的姐姐，远非常人可轻易消受。
“舒将军，敢问你跟你的越帅说话的时候难道也是这样背对着的吗？”
“自然不是，我不过是越帅的下属。”
“那为何单单对我如此？你不想见我？”
“当初云霓郡主武艺四海皆知，云焰公主的美貌也是名扬四海，多少王孙贵胄慕名一见，就连如今最炙手可热的楚世子也险些拜倒在公主您的裙下。貌美至此，我舒生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并无不同。只夜已深，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舒生不敢造次，不可看。”
“舒将军自然不能等同于那些凡夫俗子。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世人皆不如你手上那捧沾染了越云霓鲜血的黄土。舒生哥哥，你转过来，看我一眼，好么？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你的妹妹。”
舒生，你的全名是‘越舒生’，你怎么总是要忘记？
“公主殿下，我舒生只有些微末军功绝不敢攀龙附凤，方才公主也赞臣拎得清，拎得清的人是不会头脑昏聩地以为自己有个当公主的妹妹的。臣确实曾经也有个做郡主的妹妹，不过她已经不做郡主很多年了，个中缘由，公主应当比臣更心知肚明。夜已深，公主早些回宫，末将告退。”
舒生的手腕遭受了一击，手上的黄土散了一地，舒生终于看向越云焰。狐狸的面容，多情的笑眼，上扬的朱唇。实在是花容月貌好颜色。只是很可惜，颜色越美越是有毒。
“你这么着急走干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对一身好武艺的舒大将军出手么？你又不是不知，我越云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赢。我知道我赢不了你，所以，我是不会轻易对你出手的。”
舒生不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是不是在想，我简直是无可救药？”
舒生轻轻一声喟叹，道：“公主殿下，您非得拉着臣的手腕才能说话吗？”
“还不是怕你会跑？”
“臣兄妹三人均已困在越城，臣还能往哪跑？”
“是吗？”
“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好好好。。这般没耐心。也罢，你这张冷脸今日我也是看够了。我只是来传个话，我父王说了，若你答应娶了萧阁老家的千金，那越云霓即日便可归家。”
看来越云霓生死未卜之时，越王也着实方寸大乱了一番。但他亡羊补牢的方法不是弥补，而是掣肘。
“陛下意在赐婚？”
“本来是。后来，萧阁老说，得先问过越帅。舒生哥哥，你知道的，我姐姐她动起怒来，从不顾任何人的脸面。今日，她已经与我父王闹得很不好看。”
也是，陛下一旦赐婚，事情便不可转圜，他舒生也只能千恩万谢。但他有一位从不知何为不可转圜的妹妹，她会不惜动用一切手段，闹得天下皆知，直至逼得萧阁老家的女儿再也不能出阁为止。
“舒生身份卑微，高攀不起萧阁老家的千金。”
“哦？看来舒将军已经有了救越帅的法子？”
“我没有。”
“那舒将军还拒绝得这样痛快？”
他要是拒绝的慢一些，怕是要被妹妹笑话的。
“云霓常常说，要拿我的终身大事来发一笔横财。”
“姐姐可说要多少钱财才够？”
“富可敌国。”
越云焰只能是哑然失笑。
“萧阁老说，他很欣赏舒将军的人品和武学，愿意让他家千金下嫁舒家。舒生哥哥，你终归不是我姐姐的亲兄长。但你若是做了萧阁老的女婿，那一切，便会大大不同。萧阁老权倾朝野，说是一人之下也不为过，你若做了他的女婿，自是前途不可限量，不再是池中之物。”
合着这一大家子伙同着萧家来恶心他们兄妹来了。
“下嫁？我舒生可姓‘越’，如若不然，他萧南生怎会生出高攀之心？”
越云焰不说话了，她淡淡笑着。漫不经心的一笑，便让人看见了百花盛开。
“父王最是看重萧阁老，自然也看中萧阁老家的小姐。”
“萧南生家有那么多女儿，越氏却只出了一个越云霓。”
“舒将军何意？”
舒生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我不要前途，只有去处，舒生的去处在云霓的前途上。其实婚姻大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件细末小事，若是小云霓需要，让我娶谁都可以，只可惜她根本不需要。她最厌恶的，就是旁人拿其他东西来要挟她置换，所以，她走一步看五步，为的就是让旁人没有可乘之机。云焰公主，敢问，你真的了解你的堂姐吗？你真的知道她是经历过怎样的浴火重生才练就了这一副钢筋铁骨吗？你知不知道？她除了脸，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连脚背上都是疤痕遍布。你们别忘了，她起初也是个贵不可言的郡主殿下。她本可碌碌一生，却偏偏选择了更困难百倍的一条路，说白了是在自讨苦吃。公主有没有想过，她为的到底是什么？恕我直言，若没有越云霓，如今的越云焰恐怕只是一个美丽的玩物。你们不能一边仰赖着她，一边又图谋着要毁了她。”
越云焰锋利的蔻红色指甲划过舒生白皙的脸颊，舒生嗤笑了一声，转过脸，准备再挨一下，越云焰却拂袖而去。舒生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脸，有些苦恼，不知道这个巴掌印一晚上能不能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