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五里雾中(九)箱中人
姚一十2024-02-05 11:003,531

  卫慧闻言心下一沉,“不是去寻元容吗?”

  从游方处探不出什么,他再开口,只是重复,“夫人请回。”

  被请回家中,卫慧瞧见了等在原地的游远舟。“大人,这是何意?”她虽开口问了,但其实心中当下便有了预想:赵霄他们怕是被刻意支走的。

  游远舟带他们移步庭院,缓缓回答,“找元容。”

   

  卫慧立觉预想即将成真,果然,下一刻,游方听公子吩咐,拿来了木锸。游远舟带着他走向院中静谧繁茂的角落,虚虚框了个范围,叫他挖开。

  “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卫慧知晓,自己彻底瞒不下去了。只是她实在想不通,只这一会儿,游远舟只是在家中转了那么一圈,怎么就找得如此精准?

   

  “你圈出的那些地方只是幌子?”卫慧再度向他确认。

  “是。”游远舟早有计较,“带着十几岁的孩子从家中离开,还要神不知鬼不觉,此事不易。赵进与赵财认定元容没有自行离开,我便想,他应该没被带走,只是在家中某处藏着。”

  “你一开始便算准了,后来四处查看便是在找人。”

  “没错。再有,你将元容藏得很好,自己却没藏好。”游远舟说起最初疑心卫慧的缘由,“你表现得实在是与赵公子太不相同。比起他从头至尾的急切,你只在我表露身份时,露出过些许惊慌。后来,听闻我猜测是杀害赵老爷的凶犯带走了元容,赵霄更添不安,你反而看着好似松了口气。”

  “是我没掩饰好。”卫慧没想到是这些细微的表现,为自己添了嫌疑。

   

  游方没挖几下,木锸便撞到了东西。卫慧大势已去,望着游远舟,只想求个明白,即便怀疑是她,但又如何就能确认就是此处。

  游远舟望着脚下还散放着的部分花材,“我问了赵财,他说虽是他照管花木,但院中这些是你今日叫人送来亲手种下的。至于剩下的,他觉得是你知晓小少爷丢了,就顾不得再种了。”

   

  “可若要我猜,我会认为你是另有用处,刻意将它们剩下。可这般散在此处,实在显眼。适才经过,我瞬时便留意到,这边有几个挖开的洞。瞧着像是挖完没来得及种下花木,可这间距太密了,又不像是为种植挖的。”

  听着公子的话,游方刨开尘土。一个埋在下方的木箱缓缓露出,箱盖上,果然也被挖开了一个大洞。箱盖的缺口正对着游远舟看到的那几个挖开的洞口,合在一处,正好可供透气。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游方连忙将箱盖打开。

  木箱里,赵元容昏睡其中。卫慧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是要救他。”

  游方旁听两人对话,也已将事实猜得七七八八。卫慧应该是用早食给元容下了药,待他昏迷,她便悄悄将他放入这个木箱中。再假意种花,埋下一层土,掩人耳目。

  他承认此计掩蔽,只是,太危险了,他不免埋怨卫慧:“我不知你是什么目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若他醒了挣扎起来叫箱体移了位,又或是其他人慌忙寻人,不慎将透气孔堵住,又会如何?万一他在箱中窒息呢?”

   

  “若不是你们出现,元容已经被接走了!”只是阴差阳错,事情没能依照她的计划进行。“我原打算待所有人都在外寻找元容,便挖出箱子,届时将这个箱子与剩下的花材混在一道退回。我安排了人,她们会将元容带走。”

  卫慧安排接应的人,是她的女儿、元容的长姐。若能将元容接走,她自然会好好照料。

   

  “你为何要这么做?”游远舟追问。若不是见她挖了那么多孔洞,生怕他窒息,以致被他看出端倪,游远舟或许会猜测,她是想杀掉这个毫无血缘的孩子。

  可她并无杀意,如此费尽心思却只是想将元容送走,游远舟实在困惑。

  卫慧没有回答,反是问他:“大人,您知道除了元容,木箱中还有什么吗?”

   

  游方将元容抱起,搂在怀中。没了元容遮挡,他们旋即瞧见,木箱底部铺着许多小小的、鲜红的婴孩肚兜。

  “这是我怀过的孩子,我不能将它们生下来,便送它们走了。”这个木箱,原是她为她的孩子立的小小坟茔。若不是不得已,她又怎么舍得用孩子们的衣冠冢,送元容离去呢。

  天色暗了,一瞬间便黑了,仿若是卫慧一句话,就叫这天变了脸,游方听得毛骨悚然。

  卫慧轻轻拂过小腹,瞧着红艳艳的肚兜,目光缱绻。她说:“赵霄此人,儿子于他是工具,女儿于他是晦气,他根本就不配有孩子。”

   

  /

   

  “迟些再说。”游远舟突然盖起木箱,照原样用泥土掩上。随即,示意游方将元容交由卫慧抱着。

  来不得多解释,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河岸宽广,赵霄赶回来想问游远舟能不能叫村里人与他们一道找找,没曾想一进门,迎面便瞧见小儿子依偎在妻子怀中。

  他上前小心确认元容无碍,这才转身问:“大人,您是在何处找着他的?”

   

  “先将孩子安置一下,”游远舟告诉赵霄,“小少爷瞧着像是被喂了药,村中可有大夫?最好还是请位大夫瞧瞧。”

  “有的。”赵霄叫卫慧送孩子回房,连忙去请草医。

  又是一阵慌乱,待游方唤回了其他人,大夫也赶来为元容搭脉。游远舟与赵霄夫妇站在房外说起,“元容被藏在了芦苇丛中。”

   

  芦根村最早便因芦苇得名,许多地方都是芦苇成片。这个说法赵霄全盘接受,只卫慧不解,大人为何要替她遮掩。未尽之言待叙,眼下并非好时机,卫慧压下心事。

  大夫说元容只是中了迷药,等他睡醒便好。赵霄松了口气,唤赵进将大夫送回去,又向游远舟提议:“天色已晚,大人不若在此留宿。”

  赵霄有此一言,并不全是出于谢意,另还存了几分私心。虽元容好好被找了回来,但究竟是谁将他带了出去,此刻还全然不知。左右大人在这儿,不如顺势将他留下,防止这一夜再出乱子。

   

  次日一早,游远舟被拍门声吵醒。卫嬷嬷心慌意急,忙向他求助:“大人,我家老爷与小少爷都不见了!”

  小少爷莫名其妙丢失一遭,着实将卫嬷嬷吓着了。这一夜,她原想守着,但老爷说他亲自看着,她才撒了手。哪知就一觉的功夫,她早起去瞧,别说元容,连赵霄都没了人影。

  卫嬷嬷心绪如麻,想着昨儿个元容是被大人找回的,登时就又去求了大人。

   

  这一拍门,叫醒了满宅的人。游方没见着赵进赵财,赶去倒座房一瞧,他二人也不见踪迹。

  “他们被子都没叠,看着走得很急。”游方忙向公子回禀。

  卫嬷嬷听了直呼:“难道都是他俩干的?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不是他们。”游远舟方出声,便听卫慧与他说了同样的话。

  卫慧姗姗来迟道:“莫急,我知晓他们在哪儿。”

   

  说着,她吩咐卫嬷嬷去张罗了吃的。用了早食,卫慧叫月华和嬷嬷顾好几位姑娘,自个儿与游远舟他们一道出了芦根村。她说:“我猜是赵霄将他们带走了,定是回了赵家。”

  “他带着元容,是为了回赵家争权?”游远舟见状立时弄清了原委,赵霄被困芦根村,可他这辈,只他得了一个儿子,如今赵新荣被害身死,他怕是迫不及待要带着长孙回去争名夺利。正是因为知道他会带着孩子往赵家去,卫慧才会急着要将元容送走。

   

  “前日赵旭和赵晖赶来,匆匆接走了婆母。赵霄留了心,使了些钱,叫五子替他去县中打探可是家中出了事儿。五子昨日回来与赵霄说了话,他听完便找元容,要带元容回赵家。只是元容被我藏着,这才耽搁了。”

  说罢赵霄那头,卫慧又提及自己:“那五子是村中出了名的懒汉,得了钱怕是先顾着自己逍遥去了。我也托了人,公公被害的消息,我比赵霄早一步知晓。是以我前日得知公公去世,便想了主意,昨日动了手要送走元容。”

  如此才有了游远舟撞见的元容失踪一事,此时将来去说清,卫慧仍是不解:“大人昨夜为何替我遮掩?怎么不教赵霄知晓,是我藏起了元容?”

   

  “你并无害他之心,但并不代表你是对着。”在游远舟看来,一个母亲为要藏起孩子,只能说并非罪行,仅仅如此。

  “一个迷晕他,要将他送走的母亲;一个千方百计求得男孩,见他没能帮他回湖竹县就将他丢在一旁的父亲。大人若要分对错,倒是说说我们谁是谁非。”

  “听闻元容与几位小姐,都是赵霄与他人所出。”游远舟突然话锋一转。

  “是,这才是我做得最错的地方……”

   

  自成亲以来,赵霄一心想早日得个儿子,然后凭着血脉,求父亲松口,放他回家。

  卫慧头次怀胎,赵霄成日守着,她以为那是夫君的关切。但她生得一女,他立时甩手而去。

  嬷嬷对赵霄无法,便劝卫慧,叫她别气馁,只管好好养着,等出了月子再生养个男孩,必能讨得他的欢心。

  起初卫慧也是这样想的,好容易又得了一胎,赵霄便念叨,这次定要一举得男。

  原本和乐融融,他们或许都能如愿,可偏偏她听着姑娘的哭声,问了一句,若是女孩他会欢喜吗?

  她这样问,赵霄立时就变了脸,骂她败兴,还叫嬷嬷将姑娘抱远些,别叫肚子里的沾染了她的晦气。

  他将卫慧拼了命生下的女儿,叫做晦气。从此每每瞧见赵霄期盼她得个男孩,卫慧都浑身发冷。她再也无法强装温情,像是突然从夫妻恩爱的幻梦中醒来,于是日日想起得知她生产后赵霄口中冒出的话:“下不出蛋的鸡。”

  卫慧不想再讨他欢心,不想再为他生孩子了,她悄悄用了药。那是一对双胎,孩子们自她腹中离开时,卫慧又听见赵霄的骂声,她觉得如此对她与孩子而言,皆是解脱。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能让他回到湖竹县享富贵人生的工具。

  “后来我便一直服避子药,用得多了,就怀不上了。”卫慧说:“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不能生了,他就找其他人。村中那些姑娘们,我劝她们不要过来,但她们身不由己。我做得最错的,便是早年只对自己下工夫,没能想到废了他才是上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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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我来时不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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