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荣被害第四日,几个儿子就家产分配起了冲突,起因自然是赵霄。
儿子出生后,赵霄连为其取名都颇费了些心思。元为首,容为接纳原谅。他盼着父亲为着长孙,能许他回湖竹县。谁知赵新荣铁石心肠,即便只得这一个孙儿,也从未松口。
赵霄原以为自己万般筹划皆成空,没曾想父亲猝然去世,他又遇上了好时机。就算他为父亲驱逐,可元容总归是唯一的长孙,家产有元容一份便有他一份。
昨日见游远舟疑心是杀害赵新荣的凶犯绑了孩子,赵霄信了。可待找回元容,一夜辗转反侧,他突然想:许是赵旭下的手,又或者是赵晖。他的两个好弟弟,未必愿意让他带着元容。
赵霄越想越觉得自己厘清了真相,故而天将亮,他便抱起元容,唤醒了赵进赵财,即刻往湖竹县赶。等进了门,他连歇上一刻都顾不得,直接跪下喊道:“不孝子携元容奔丧!”
赵霄打着奔丧的名头,没两句便惹了纷争。赵旭问他怎突然回来,赵霄呛声说:“就算二弟不愿见我,但元容总归是长房长孙,还是唯一的孙儿,你总得容他回来尽这最后的孝道。”
先前父亲说若他擅自离了芦根村,便不用再想着得到一分月例。他碍着规矩,不敢擅动。如今父亲都没了,赵旭又算什么?
赵晖见两位兄长发生口角,出言和缓:“家中出了事儿,大哥回来瞧瞧也是理所应当。”
他这般说,赵旭更添火气,“他口口声声长房长孙、唯一的孙儿,合着你还没听出是什么意思?回来瞧瞧?他这是奔着接管咱家来的!”
话说开了,便不怕闹得更难看。游远舟与卫慧出现时,他们各执一词。赵霄说元容是孙辈中唯一的男丁,合该由他承继家业。赵旭则坚持道:“父亲说过,他挣得这份家业不易,叫我好好替他守着。”
“口说无凭,”赵霄见大人露了面,直接将话头往父亲的凶案上引,“父亲被害,他生前说过什么,又有谁能证明?谁知是不是你杀了父亲,如今在此信口胡言,说父亲将赵家托付给了你。”
卫慧顾不得他们的争论,领了元容先带他去了后宅。耳濡目染,元容若跟着赵霄,怕是只能瞧见兄弟阋墙、视女子为草芥、贪财好赌,学不到半分好习性,所以她才不愿元容被赵霄当作筏子带回赵家。
她只顾着元容,不掺和赵家兄弟间的争执。可吵成这样,赵夫人竟也不管?游远舟转眼瞧赵夫人,只见她摇头苦笑,像被伤心狠了。
“闭嘴!”刘绫着实寒心,新荣尸骨未寒,凶犯逍遥法外,可他们的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子不教父之过,她付之一叹,长长呼出一句:“儿女原宿债,都是债啊,都是债。”
“害你们父亲的凶犯落网前,谁都不准再提家产归属!”她强硬地放出了话,可这何尝不是催促着游远舟尽早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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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远舟懂这言外之意,为着赵新荣的命案,原也是要走一趟赵家的。他是先前被元容的失踪绊住了脚,如今既来了,游远舟也不耽搁,分别叫了赵家人去问话。
厅中,众人依次被唤进去,游远舟提及的问题却是截然不同。
刘绫先前去过严家,游远舟也不遮掩,索性问她赵新荣和严德早年是不是一道得罪了什么人。
“粮铺原还归赵家时,严德是铺中的伙计,他俩的确一道办事。但这都是本分生意,要说得罪人,这是没有的。”
先前大人探问二人联系,此番刘绫皆数说清,同时心中思量,大人这么问,定是觉得这两桩案子干系匪浅,十之八九是一人所为。会是谁呢?她想不出,但总算有了些线索,待她与弟弟说说,看他能不能寻出些端倪。
案发时赵霄身在芦根村,本不用唤他问话。但等到母亲出来,他当即说自己心中有位嫌犯,必得先向大人禀告。
他口中的嫌疑无疑就是赵旭,赵霄振振有词,“老二媳妇难产没了,他又不续娶,注定无子。父亲年岁上去了,眼瞧着赵旭一支是断了香火,定然不会将家业给他。老二心中有数,与其最后什么都捞不着,不如先对父亲下手。”
赵旭慢他一步,纵然深知清者自清的道理,也不免悬了心。
“当夜令尊外出,家中可有人瞧见?”游远舟早前在县衙问过,赵旭应下说会仔细查问,现下正好将结果告知。
“角门的小厮倒是瞧见过有人出去,但他没能看清。”说着,赵旭唤了门房永子过来。
“听闻赵老爷去世当夜,你曾看到有人从角门出去?”
游远舟问了一句,永子连忙点头道,“小的那日恰巧喝了些酒,偷懒眯了半晌,只瞧见个背影,如今想来可能就是老爷。”
永子这话说得战战兢兢,按着规矩,他守夜偷懒在先,见人走动竟没能拦下问上一句,更是失职。若不是二公子这几日在家中发了狠,他不知被谁告了状,这事儿他绝不会自行承认。
游远舟问:“可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时辰?”
“约摸是夜半子时。”
“二哥,你说一句,究竟是不是你!”
赵旭回完了大人,将一露面,就遭赵晖这般质问,实在是始料未及。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叫赵晖清醒些,又对着一旁看戏似的赵霄横眉怒视。
也就这么些工夫,这位好大哥不知对傻弟弟说了什么,竟真引得赵晖说出这话。
赵晖没留意两位兄长的眉眼官司,仍接着说:“大哥说你无子,忧心父亲不允你承继家业,便动了心思。二哥,你只说自己有没有做过,你说,我便信你。”
眼见赵晖竟被这样的话忽悠了,赵旭没好气地反问道:“你要我说会不会为了家财对父亲动手,好,同样的话现下我也问你。你说一句,究竟是不是你!”
“怎会是我?”赵晖急了,瞧着还有几分伤心,“二哥你怎么能这样说?”
“为何不能?大哥被父亲驱逐,你素日只知玩乐,咱们兄弟三人若非要说有人起了歪心思,怎么着都轮不上我。”赵旭岂能放着让赵霄看戏,连带着也要贬他几句。
“二弟这话真是臭不可闻,你再怎么想攀扯旁人也需先想想,父亲出事时我身在何处,不要信口雌黄。”驱逐一说真真叫赵霄恨极了,他不过一时手背,又不是输不起,后面定能翻盘赢回来。偏父亲像天塌了,什么机会脸面通通未给他留下,如今倒让赵旭扯着旧事来讥讽他。
“正是,二哥你可不能胡言。”
赵晖刚说一句,赵旭即刻转头道:“行,不是大哥,那三弟你说说是不是你。我无子,难道你就有?咱们都一样。”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赵晖只是想让二哥分辩几句,打消大哥的疑心,怎料几句话,竟都冲着自己来了。
“我都没管过家里那些生意,也不想管,哪里会起什么心思。”赵晖享乐惯了,压根没动过打理家业的心思,他每月等着分钱难道不好,何必要自讨苦吃。
巴巴辩解了一句,赵晖真有些恼了,对着赵旭说:“我和二哥又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游远舟几乎只字未漏地听了全程,寻隙打断他们,叫走了赵晖一探究竟。
“我不懂经营,对那些事儿也没兴趣,不像二哥是做惯了这些的。”
对上游远舟,赵晖原先还想遮掩过去。他说完,不见大人开口,又描补道:“二哥无子,但有个女儿,我与他不同,膝下无儿无女。”
“不过来日方长,我日后总会有孩子。若是二哥续弦,也会再有子女。”
赵晖心中没底,话音刚落又觉自己尽在胡言乱语。“也就这些。”多说多错,他索性闭上了嘴。
游远舟见他说完,挑起方才的冲突,“赵霄生有一子,赵旭本就打理着家中生意。要说谁会为了家业急于下手,你的嫌疑是大些,你二哥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眼见自己当真在大人这儿挂上了号,赵晖急了。明明只要二哥说一句他没害父亲,他即刻便会相信,也会叫大哥宽心。如此简单的事儿,二哥偏要将他与大哥都扯下水。
赵晖越想越糟心,又想起大哥说的:“小弟,我不瞒你。我是疑心赵旭,这话我也已对大人说了。左右大人会查,若不是他,他自然能洗脱嫌疑。”
大哥这话也对,藏着掖着都不是事儿。不如都说开了,等大人查个彻底,他们兄弟再也无须为自己的清白无谓争执。
思及此处,赵晖终于提起他起先想说的那件事儿,“有我爹在,我万事顺意。但二哥不同,他自己的事儿要是应对不当,说不得也会同大哥一样,被爹赶出去。”
“他有何事?”游远舟早知他方才支支吾吾,没吐出真话,闹了一通,这才翘出了些有用的。他盯着赵晖,叫他别再虚以委蛇。
赵晖一咬牙,告诉游远舟:“我爹出事前半月,他与叶彤姐姐偷情,被我爹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