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若与命案有关,你存心隐瞒便是包庇。”
真开了口,赵晖又生出几分犹疑。游远舟及时开腔,也算是推了一把,才教他细说缘由。
听完游远舟起身告辞,赵晖见二哥迎上来,自是亏心。好在大人不论听他说了什么,面上都不动声色。他随即又宽慰自己,他也不是平白编了瞎话,很用不着理亏。再者二哥对着父亲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叶彤姐姐并未发生什么,若他所言不虚,大人查上一通,正好还他清白。
刘绫不愿见他们兄弟相争,自去寻了清净。送走了大人,赵家三位公子谁都没个好脸,赵霄因为硬要留在家中,又遭了赵旭一通抢白。
游远舟出了赵家门,赵田紧赶慢赶地跟上他的步伐。
“方才见游方小哥在跟大伙儿打听消息,大人怎么不直接问我。”赵田虽现在被调去看门,但若要问赵家的大小事儿,他知道得是多。
“说说永子。”游远舟找了个茶摊,叫他一并坐下。
“听说大人叫永子去问话了,”赵田小心落下半个屁股,赶忙说,“那小子惯会耍滑偷懒,看门守夜他都直接躲去睡下,不是个老实当差的。”
游远舟深知按赵田先前的性子,这等能教训人的时机他绝不会漏下,问道:“那你没管管?”
“小的哪管得上。”赵田打哈哈,“我倒是和老爷提过,但老爷也没给他什么教训,就那样放过去了。”赵田自然想发作一通,可赵新荣都没发话,他也只好算了,也就是现在再同大人说说,“他说那夜打盹儿没瞧清是不是老爷出了门,这不算真话。实则是他按旧一早就睡下,可晚间喝多了酒,憋得慌,爬起来去茅厕,这才瞅见个人影。”
“这事儿你们二公子都没问出来,你倒清楚。”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当下人的怕被主子发落,自然半真半假只捡着小错交代。”赵田说完,见大人颔首,便不再解释,只候着,看大人还没有旁的要问。
按这样看,赵新荣有心瞒着旁人,早知永子看守不严,当夜才从角门出去。游远舟更信赵田说的,饮了口茶,又问:“听闻赵夫人还有个弟弟?”
“有的,舅老爷名叫刘昌,早年还在衙门当过差。他们姐弟俩要好,咱们老爷对刘昌也不错,两家常来常往,亲似一家。”赵田也不知大人想不想听这些,总之他囫囵答了几句,又说,“对了,方才夫人出了门,就是往刘家去了。”
闻言,游远舟与游方离了茶摊。他们也要探一探刘家,如今正中其怀。
一刻前,赵晖说起赵旭偷情被他与父亲撞见:“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二哥久不续弦,瞧着清心寡欲,我爹虽不说,但心里也是着急。那日意外听见二哥与女子调笑,我爹还觉得挺好,但多听了几句,他立马变了脸。
那声音,连我听着都辨出了人。二哥看上谁不好,偏生要招惹叶彤姐姐。当时我被赶走,没瞧见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但我爹指定是动了大怒,二哥当日回家都带着伤。
我后来悄悄问过爹,二哥到底是不是和叶彤姐姐生了私情。爹骂二哥有贼心没贼胆,被他撞破还不认,非说与叶彤姐姐未有淫行;又叫我管住嘴,别将此事透露出去。”
赵晖口中,这与赵旭有牵扯的曲叶彤不是旁人,正是赵新荣的妻弟——刘昌家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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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完了话,得知赵夫人来了这边。”游远舟上了刘家门,自要解释来意,末了再向刘昌道上一句,“冒昧打扰。”
“哪里的话,是我走得急。”刘绫往这儿赶,本就是为着问问刘昌以前赵新荣和严德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她在内宅,外面生意上的事儿也不见得事事清楚,她弟说不准就能知道些别的。
刘昌没说出个所以然,“阿姐你与姐夫几十年的夫妻,姐夫从未瞒过你什么。若真得罪了人,你也该知道。”
是这个理儿,但现下极有可能是同一人害了严德和她丈夫,明摆着是为了寻仇。况且,她瞧着大人那儿也是这个意思。刘绫正想和弟弟再多说说,县令大人便寻来了。
“大人可有还有话要问?”这一趟大人总不会是白来的,刘绫开口问他缘由。
游远舟也不避讳,直接唤游方拿出玉佩,“先前未将它带着,游方回去取了一趟。还劳夫人认认,此物是否出自赵家?”
自个儿独创的绳结花样,刘绫怎会认不出,非但如此,她还记得这玉佩早就转赠给了严家。“是赵家的没错,大人请看,这绳结是我亲手打的。但因着两家结亲,早年这玉佩被亡夫当作信物送给了严德。”
“还问夫人,绳结上的花样,可有旁人会?”
前头赵田指出绳结上的关窍,游远舟就找了小花确认。不过小花当时拾起玉佩,留意最多的还是玉佩上头的纹样,这绳结的花样她没记太清,只说感觉是差不多的,大抵有七八分像。
如今游远舟叫刘绫辨认,不过再度证实。可刘家姐弟却因这个物件想了许多,刘绫说只她自己会打,随即更是忍不住问:“大人难道这玉佩和眼下的两件命案也有关系?”
游远舟望着刘绫,又留意着刘昌,直言道:“是有些关联。”不止玉佩与命案有关,这犯案的凶嫌应该也与严赵二人大有干系。
刘绫听完更是认定两案是一人所为,她又唤刘昌,“你再仔细想想,也不用单想着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说不准就有为着些许小事就动杀人的疯子。”
她这话游远舟不能认同,不过话头既递给刘昌,他便顺势和刘昌说话。“听说刘老爷在县衙当过差,命案当前,刘老爷若有什么想法,还请不吝指教。”
“我是个粗人,不是会断案的。”刘昌拿不准大人是客套,还是另有深意。他做出五大三粗的样子,摆了摆手道,“全都依仗大人了!”
想见的主人公未曾露面,玉佩相关的话也问得七七八八。游远舟应付了两句,在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中转头,瞧见中堂外探出一只小脑袋。
圆滚滚的小孩,见自己被发现了,还往后缩了缩。游远舟招手叫他进来,小孩捏着手没动,身后游方悄声解开荷包晃了晃他藏的糖,这才将小孩引了进来。
小孩乖得很,虽想要糖,但进了中堂,规规矩矩先问刘昌:“爷爷,你与姑奶奶聊完大事了吗?爹娘说你们在说话,不许我来。”
大人还在,若说聊完了不免有赶客的嫌疑,刘昌迟疑了片刻,游远舟先答,“已经说完了。”
这下刘璞开心了,接过游方给他递的糖,扑在刘绫怀中好奇地盯着游远舟瞧。可还没瞧上多久,原本窝在姑奶奶怀中的刘璞蹿下来,一个劲儿往刘绫身后躲。
都说孩子耳聪目明,又来了人,还是他先知晓。大家不知何意,等听见有人出言教训孩子,才都反应过来。
“刘璞,说了许多遍,你爹身体不好,你不要跑,别惹他追你!”来人是一对夫妻,男子被搀着,身形瘦弱,面庞不似常人,少见血色,瞧着便不大好。
“知道了。”见娘扶着爹,刘璞没再躲着,磨蹭出来牵着爹爹的手说自己错了,又撒娇道:“爹替我求求娘,别罚我写大字。”
他认错倒快,可他爹娘到不知堂中还有外人,闹得人前教子。
刘景安与曲叶彤露了面,刘昌为他们引见坐在堂中的县令。想见的人姗姗来迟,游远舟自然加倍留意。
通晓了游远舟的身份,曲叶彤夫妇处之泰然。只刘璞听长辈唤他大人最为好奇,小声问爹爹,“等我长大也能变大人吗?”
刘景安被他的话呛了一下,曲叶彤为夫君顺了顺背,又对刘璞说:“那得等你长大才能知晓。”
说着,她不欲打扰,要带刘璞回去。小孩一本正经,先道:“娘亲,你得答应今天不再写大字我才回去。”
曲叶彤不说话,刘璞又叫爹爹帮忙。刘景安哪里禁得住他可怜兮兮地扮委屈,前一秒还说他不管,转眼就拉了孩子的手,“你娘亲答应了。”
刘璞得了爹爹撑腰,乖乖对着长辈、大人,还有送他糖吃的哥哥行了礼,又仰头望着爹娘指挥说,“娘扶着爹,我自己走。”
孩子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刘景安和曲叶彤笑着跟在身后。
“他们一家子感情真好。”
游远舟状似不经意地感慨,引了刘绫道:“他们俩自小一块长大,成家生子,将璞儿教得也好。”
刘绫只元容一个孙儿,可养在芦根村到底隔着。刘璞乖巧伶俐,又与她亲近,很是讨刘绫欢心。
“原来是青梅竹马,倒是难得。”
这话也不是恭维,刘景安夫妇露面片刻,端得是相互扶持甜蜜融洽。他俩瞧着感情甚笃,说话间游远舟留意着刘昌,他对小夫妻的满意也做不得假。
眼下,曲叶彤与赵旭的私情不知真假。可看着纵使确有其事,刘景安与刘昌怕是也不知情。
这种女子名声相关的大事,轻易不好言说。为防止露了端倪,刘景安夫妇的事儿,游远舟不便过问太多。时候差不多,他起身告辞。
不过,出了刘家,他与游方也没离多远。其间,他瞧见了曲叶彤与刘景安牵着刘璞出来,从路过的货郎那儿买了零嘴;刘景安与刘璞父子俩挤眉弄眼,刘璞配合着先扯着曲叶彤转身,好让刘景安瞒着妻子,偷偷给她买了两朵绒花。
这些情意做不得假,游方没干坐着,连方才在刘家门前停住的货郎都被他以想要类似的绒花为名,叫住打探了消息。
货郎与周边住着的婶子,提起刘家夫妇都笑眯眯的,更是夸赞曲叶彤是难得的贤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