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五里雾中(十二)女子
姚一十2024-02-08 19:293,212

  “听小花说你寻我?”

  大人终于露了面,严云絮却摇了摇头。

  二嫂的事儿原先她是忧心得很,可这两日没瞧见大人,她想问的事儿没能问上,再回头一瞧,实则嫂嫂说得是对的。她有信心能办成的事儿,不论旁人觉得有多难,她自会办成。

  张婉清对她父兄的心思算得准极了,她前脚将公公的罪行递回去,后脚家中便来了人。严云絮眼瞧着,即便嫂嫂自个儿不提和离,张家人也会急不可待要与严家断绝关系。

  读书人最要脸面,张梧觉得女儿思虑周全,着意快刀斩乱麻,让她尽早和离。

   

  这时候,严修文口口声声的“父母之命”着实也教他急眼。张梧上门径直先找了江巧,丝毫没顾及严修文他是否愿意和离。等得了江巧应允,张梧对上昔日这位合乎心意的儿婿,好言相劝的内里满是威胁:“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亲家公的事儿一日未曾公诸于众便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这和离一事,若按我的意思,我们两家还是悄声办了为好。不然,为着和离咱们闹起来,没得将你父亲又牵扯进来,反教旁人看了笑话。”

   

  严修文的确还琢磨着要找人从中斡旋,看能不能走通县令那儿的关系。眼下被张梧捏住把柄,他只说:“我和婉清还是夫妻,外人若听到什么风声,那连带着是我们两家的笑话。”

  “这话贤婿倒是想岔了,”张梧慢条斯理地给他剖白,“亲疏有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事情抖落出去,大不了我们不要这个女儿了,但你亲爹要遭的骂名你做儿子的是怎么都洗不脱的。”

   

  两下相争的事儿,往往比的是谁更能承受成果,更难以承担的那方最终总会服软。

  严修文没再与张梧冲突,先说了几句软话,“我与清清多年夫妻,情投意合,骤然要分开,我实在是不舍。”

  拿张梧没法子,严修文转而去胁制张婉清。彼时严云絮听闻张家来了人,正陪着二嫂说话。

  没想到张世伯和二哥哥话聊得这般快,严修文急匆匆回来时,张婉清早知要起冲突,叫了严云絮先避避。

  于是,严云絮便避在里间,听见她问:“可谈好了何时签和离书?”

   

  “我不会同你和离。”到了此刻,严修文还是不曾松口。

  “不必再做出这副样子,”张婉清抬眼瞧他,“你不想和离,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如意。再有便是想借着我,将张家同你绑在一条船上。”

  她不仅明白自己的父兄,对他的心思也看得一清二楚。张家毕竟经营私塾数十年,到底有些人脉。严修文想着若通过他们找人在大人那转圜,会比他自己出面容易。

  可张家难道不明白他的伎俩?张婉清直接戳穿了他的意图,说道:“别算着那点事儿了,我爹只会比你算得更清算得更狠。他应当同你说明白了,绑着我是无用的。”

   

  纵然无用,这样的女人,这样一个薄情寡义,联合全家来踩他一脚的女人,他又怎能让她安生。严修文不再遮掩,他自恃手里握着张婉清的命门,再开口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珩儿、昱儿是我严家的血脉,奉劝你还是想好了。若执意和离,我严家的孩子不会跟你走,他们终生都会怨恨有你这样的母亲。”

  “我自然想好了。”张婉清如此决绝,云淡风轻。

  严修文连说了几个好字,咬牙切齿地骂她心狠,“亲生的孩子都能抛下,你还有什么抛不下的?最毒妇人心,最毒不过妇人心!”

  没能挟制眼前人,震惊催生出愤恨,他将一切归罪与她的毒辣无情。

   

  严修文久违地又在张婉清身上尝到了溃败。

  昔日他瞧中了张婉清,她嫌他满身铜臭世俗算计,可他正是靠着铜臭与算计将她娶进了门。于是,叫他初尝溃败的张婉清对他的无视便成了他的功勋与自得。再怎么不愿,她都成了他的妻子,那份冷清的性子也不过是被他纵容着的情趣,像豢养着一只猫狗,纵使有时对自己爱答不理,也犯不着计较。

  而今情势倒转,张梧那个老匹夫不提,甚至他的母亲都站到了张婉清那边,严修文的恼怒更甚昔日百倍。

   

  直至严修文离去,咒骂声才随之消散。一室寂静中,严云絮疾疾从里间出来。没等她说出什么劝慰的话,张婉清先出声道:“不必焦心,我确实想好了。孩子的分量很重,重到足够将一个女子绑在妻子、母亲的位置上,绑上一生一世,但我不要被绑住。”

  一双儿女的确难以割舍,但孩子现今是他手里头的人质,她想要自由,想要与他和离,就得抛下一切。

  这样的取舍,严云絮感同身受。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短短几个字大抵能写尽女子的一生。可细究起来,这些到底都是为了他人。如若要选自己,动辄背上骂名,不孝不贤不慈……除却身外名,更要紧的,还是自个儿真的能忍下不舍。

  二哥哥骂她心狠,可回首一望,谁又对她慈悲过呢?是父兄,还是他这个丈夫,又或是还不知事却已经被用来要挟她的儿女?

   

  严云絮抚时感事,凄入肝脾,却尽力隐忍着情绪,唯恐漏了出来,反教张婉清伤心。

  但张婉清既拿定了主意,伤心早不在这时了。“别苦着脸了,”她瞧着严云絮,似解慰她,又像解慰自己,“我很快便能拿到和离书,恭贺我吧。带小花去若水斋的事儿,待我如愿再去与大人商谈,等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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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婉清要亲谈,严云絮此时对着大人便不多言。

  “当真无事?”游远舟追问了一句,“若有什么,不必拘束,尽管开口。”

  严云絮还是摇头,“大人奔走数日,查案要紧,眼下刚回来,还是歇上一阵儿,用不着为我的事儿劳心。”

  说着,她给游远舟泡了一盏汤绽梅。原本半开的梅花经滚水一泡,在盏中兀自舒展开,清香中又露着些许蜜渍的甜。小花原以为泡的是茶汤,兴致缺缺,等见了杯中漾漾的梅花苞也开始眼馋。

  自然少不了她的,不仅是她,严云絮侧头瞧见游方从外面进来,又取了杯盏,抬手为他备了一杯。

   

  游方去打听消息,回来像是装了一肚子话本。游远舟指了指桌上的茶水,他牛饮入腹,没顾上里头还浸着梅花。待察觉有东西顺着喉管滑下去,呛得接连咳嗽。

  严云絮正带着小花离去,还未走出门便听见声响,她俩转头一瞧,游方一张脸咳得涨红,严云絮深觉自己是好心办坏事,又见一旁的游远舟指着游方无声道:“没事,是他毛手毛脚。”

  “公子,我还在呢?”游方顺过气来,“我这余光可都瞅见了!”

  “难道我说得不对?”游远舟重新添上了杯白水道,“你喝口水都呛着。”

  “就是!”连小花都出声帮腔,游方不说话了,端着眼前的白水喝得小心翼翼。

   

  “打听到什么了?”

  严云絮与小花走远,游远舟问了一句,游方虚空拍了一下醒木,摇着同样不存在的折扇问道:“公子,你是想听《病弱夫君医仙妻》、《孤女青梅》,还是《痴情竹马,阎王争命》?”

  “你说书呢?”游远舟望向游方。

  后者赶忙解释自己这真不是有意耍宝逗乐,他总括打听来的消息,就是如此。

  “刘景安体弱,说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症,早前比我们今日瞧见的还弱百倍,全靠妻子曲叶彤学医,为他精心调理,年复一年这才养得好些。”

  游远舟听了游方回话,他原先说得那几出还真是事实。他问了一句:“曲叶彤是孤女?这又是怎么说的?”

   

  游方连忙开口,“就说到了。她幼时父亲亡故,偏祸不单行,不久祖母与母亲也因为伤心太甚,接连撒手人寰。家中独剩她一人,彼时是刘昌念着和她的父亲同在衙门当差,将她接至家中养着。”

  这就是刘绫说的青梅竹马,两人一道长大,郎情妾意,自然便成了婚。

  “听说刘景安本来养不大,全靠着对曲叶彤的情谊强撑着与阎王争命。这不,他不仅争赢了,甚至还诞育后嗣,有了血脉延续。”

  “日后若想多条出路,你可以去润色话本。”如此听来,街坊四邻对这对夫妻的感情算是有目共睹。一个为了病弱的夫君而悉心学习医术的贤妻,会与他人有私,甚至还牵扯上夫家的表弟吗?游远舟对赵晖的指认存了疑虑,又问:“曲叶彤日常的行踪你可有打听?”

  “都问了,说她每日都会去素家医馆,或是抓药,或是探讨医理,有时也会在医馆坐诊,其他更详尽的行踪就问不出了。”游方答了话,听游远舟说这便够了,反应过来,不解得很,“公子是打算找个她出门的间隙再寻她问话吗?与人私通这样的事儿,不拿了实证贸然问到她跟前去,她怎会轻易承认!”

   

  游方的担忧不无道理,但赵晖被未拿出什么证据,除非抓奸拿双,不然这等私密事本就难有实证。再者,游远舟也不欲大肆调查惊动太多人。女子处世不易,而流言伤人,先前与严云絮的交流到底还是在他心中留了底。

  他担心若事情流传出去,即便曲叶彤与赵旭并无私情,最后查实一切也还了她清白,也会有人撇开真相,兀自给她添上污名。因此,游远舟不想声张,只寻了曲叶彤去医馆的时机,将她拦下。

  

继续阅读:22 五里雾中(十三)两种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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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我来时不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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