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重见天日(六)争执
姚一十2024-01-24 08:114,532

  游远舟召集了严家一众人,要他们自行解释当晚争执。

  严修文神色不变,严志犹犹疑疑。此事既有人证,二人也抵赖不得,游远舟也不着急,就等着他俩交代。

  他好整以暇,瞧着这两兄弟。严修文心口不一,他料想还是严志会先开口,结果却是坐在一旁的长媳周素芳爽利交代了。

  她说:“不瞒大人,咱们严家素日看着一团和气,实则内里……先前本是在闹分家。”

  此事大概就只有外嫁的三小姐,归家不久的四小姐与游远舟这个外人并不知情。游远舟瞧了严云絮一眼,便见她藏不住情绪,满脸皆是惊愕。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打量起严家长媳。

   

  与严志相比,周素芳倒是聪慧精明。

  严志这厢还总真心实意地与二弟兄弟情深,遇事总先出头,周素芳却言辞利落地挑明了局势。有这般人在,游远舟索性暂时撂下了严志,直接问她。

  严云絮闻言也对长嫂刮目相待,长嫂一贯穿着素净,打扮也从不出挑,话也少。此刻,严云絮方知她是这般被褐怀玉。

   

  周素芳言简意赅,之所以到了要分家的地步,原因有二。其一,“公公有意早早为敏儿议亲,我心下不舍,却又无法忤逆尊长。”

  严敏是严志与周素芳的独女,如今方才十三岁。他俩有意多留女儿几年,可严德却早为严敏定下了婚事,并一力要求今年春日便要定亲。

  至于第二个原因,本来不好说,但现在却没什么不好开口的了。她说:“大约一个月前,公公他竟差点欺侮了敏儿身边自小与她一道长大的丫鬟。”

  严家几个儿女都已成家生子,自然也不会都拘着一处住。各房都有各自的院落,虽是一家,但平日关着门,都是独自的住所。长房的院子与严德的院子隔得很远,家中也没有什么早晚请安的规矩,各在一处,走动少,便是要议事,也多是爷们同父亲去正堂。

  偏偏月前,许是见孙女的婚事迟迟没个进展,严德原说要商定给严敏的嫁妆,亲自去找了大房。可进了院子,他却盯上了严敏身边的茵茵。

   

  那日,严敏与严志下棋,严志下不过女儿,忙叫周素芳指点一二。严敏不依,也要找个帮手,便唤了茵茵一道。

  严敏和茵茵挤在棋盘前,叽叽喳喳商议下一步该落子何处。其乐融融间,严德跨步迈入。祖父来了,棋局搁置,严敏拉着茵茵悄声散去。

  严德深深瞧着小丫鬟离去的背影,待她走远了,仍觉得那脚步翩跹。谈话间,他心中一刻不停地鼓噪着莺声燕语。那股鲜活气,他钟意极了……

   

  长辈谈及她的婚事,严敏不便听,回了房仍惦念未尽的棋局。她叫茵茵过去瞧瞧,祖父是否离去。

  茵茵笑着应声,回廊间见了老爷的身影,心中还道原来已谈完了,她这就能去给小姐报信。可是,严德叫停了她。下一刻,便伸手困住了她。

   

  他拉扯着茵茵翠绿的衣衫,有如一座没有出口的山。茵茵吓得呆了,直到背上多出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她才挣扎着发出了求救的叫。

  “怎么哭了,你笑一笑。”

  严德回忆起方才听到的,那般鲜活的笑语,不满足于她现在这般面色煞白的样子。

   

  茵茵完全慌了神,待严志与周素芳循声找来,周素芳断然推着严志打断了父亲的动作。严德甫被打断,面色难看,却还是理了理衣衫,状若无事地走了。严志整个人还是木的,从被周素芳推出来,到瞧着父亲离去,都是瞠目结舌。

  茵茵被周素芳带着回到严敏身边,这才一下子缓过来,折伏在小姐肩头大哭。彼时,严敏还不知茵茵遇着了什么,伸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后来不知怎么,见她哭得又凶又急,自己也抑制不住,跟着哭作一团。

  站在后方的周素芳更是浑身发寒,她怕呀,又气又怕。

   

  等到后面倍加留心,见公公与往往悄悄往他院中领回一个小丫头,周素芳更是吓得近乎颤抖。那个小丫头,远远瞧着,和茵茵,还有她的敏儿也就是差不多的年岁。她想,得带着她们走。

  因此便有了分家一说。

   

  /

   

  两个原因说出来,大家都知晓,这第二个因由才是关窍。计较起来,不赞同女儿的婚事,只是大房摆在明面上的借口。

  “大人,当晚是我与父亲起了争执。大人有何疑虑,尽管问我便是。”

  严志不愿由妻子替他应对,恰好,游远舟正要问他是为何起了争执。

   

  严志孝悌,但对妻子更是维护。当夜他与父亲再议分家之事,严德素知他是个忠厚的软骨头,此番见他不依不饶,便觉是儿媳周氏暗中捣鬼。

  他训斥完了长子,复又骂了几句周氏,说她菩萨样子蛇蝎心,一肚子坏水闹得他严家家宅不宁。严志哪能听得素芳被这样叱骂,这才起了争端。

   

  问完了严家大房,游远舟将目光移向严修文,只听他顺着兄长的话:“我深知兄长心意已决,彼时便前去劝慰父亲。我劝说父亲不如允了兄长,被他一通训斥,难免辩了几句。”

  端的是个好弟弟的样子,可严云絮瞧着,只觉现下厅中,怕只有大哥哥会信。

  严修文也心知此话无法完全令人信服,可死无对证。

  他忙不迭想在分家前求得更多家产,连“珩儿是严家长孙,又将外出求学,日后必能光耀门楣”这样的话都拿出来作筏子,却只讨得了一番骂的实情,如今便不必讲了。

   

  “哦?仅是如此?可你离开后,小花进到房中,令尊便已经死了。二公子,你嫌疑颇大。”

  “仅是如此。”严修文不慌不忙:“若是我动手杀了父亲,瞧见小花,立时不就该杀她灭口,何必要留个人证。再者,我当时也见小花曾经跑开,也可能是后来有人潜入作案,却不曾被小花目击。”

   

  “嗯。”

  游远舟虽应了,但心下却盘算着:若是严志动手,便是为了妻女;若是严修文动手,便是为了家财;也有可能是周素芳下手,一个女子,为了自己的孩子定是能豁出一切……

  至于其他人,怕是也有未被他查实的矛盾。就连严云絮,历经艰辛才终于归家,却只能被赶出门去。若不是她未在家中,游远舟也要疑她心怀恨意,决然弑父。

   

  严云絮等着县令继续询问案情,抬眼却看大人盯着她瞧。她稍稍侧了侧身,思量起更可能是谁下手。是她们严家人?还是那个神秘人?

  她的揣测与游方不同,她觉得小花当夜在荒宅撞见神秘人,应是那人当时正欲从暗道潜入下手。只是从小花口中得知父亲已死,便当即放弃。这样说来,是他掘坟抛尸留的纸条?可又是为何呢?

  她一时找不出答案,那边衙门来了人,急三火四地禀告游远舟:“大人,小花姑娘又想起一件重要线索!”

   

  /

   

  小花想起,她曾瞧见一枚玉佩。神秘人下井捞尸时,许是动作大了,曾有一枚玉佩掉出。她捡了递还,依稀记下了玉佩的样子。

  差役将依照小花描述画的玉佩纹样图带了过来,游远舟瞧了,让严家众人也看看可有印象。

  图样传至严修文手中,他似一时惊愕,后见大人睨他,不得不解释:“大人,我原是想起兄长似乎有一枚这样的玉佩,但再仔细瞧瞧,又觉应是我看错了。”

   

  严志闻言,瞬时从他手中抓过图样。图明明白白在纸上画着,一碗清水看到底,严志追忆再三,最终满肚震惶。他慌忙辩解:“不是我,我没有,我怎会对父亲下手!”

  万般解释,玉佩终是从他书房搜出。游远舟推开木匣,与图样对照,确认无误,又问严志:“此物可是你本人所有?还是有人蓄意栽赃?”

   

  “确是小人所有。”

  严志满脸灰败,他不论如何回想,都忆不起这玉佩是从何而来。纵使万般焦急,也无从解释,只能照实说:“可小人已记不清这玉佩是如何到小人手中的了。”

  “是几年前父亲赠与你的。”严志记不清,严修文却知晓来历。

  “当日,父亲赠你玉佩,还曾说兄长你是家中长子,严家有些事情,还需你来承担。”

  复述起这句,严修文还是暗暗不平。那天,明明他们两人均在,可偏父亲只将玉佩给了兄长,言语中听着还意有所指。

   

  因有物证,且严志的身形也与小花所说有些吻合,游远舟决定先行将他带回县衙。

  此话一出,厅中顿时乱作一团。严志连声叫冤,严修文再怎么想瞧热闹,也免不得要跟着为兄长分辩几句,而一旁的女眷们倒是更为镇定。

  三小姐严玉水说着不许将此事告知养病的娘亲;周素芳吩咐着家中事一律不可外传,又尽力稳住严志,劝他切勿太过慌乱,清者自清,此事既与他无关,便是被带他县衙也无碍,只好好思虑当初父亲为何给他玉佩,为大人提供些别的线索即可。

   

  游远舟正观察着严家众人,心说严家的女眷更能经事,这厢严云絮又问他:“大人,大哥哥此番被带回县衙,不知我们能否探视?”

  “当然,”游远舟答,“严大公子如今只是嫌犯,并未定罪,自然可以探视,各位也不必惊慌。”

  来时带着线索,走时提着凶嫌。待大人离开,严家却是凄风苦雨。

   

  “嫂嫂不必太过忧心。”

  严修文有意将场面做全,出声安慰。谁知周素芳非但不接茬,还连个眼神都未给他,直直走了。

  如此,其他几个在厅中也待不得了。严玉水照常去看顾母亲,严云絮本想回房,路上反复推敲,随即还是去了大房院中。

   

  /

   

  进了院,周素芳依礼叫人上了些茶点。

  严云絮已知晓嫂嫂聪慧,此刻她带着满腹话来,索性直接开口:“嫂嫂,若是大人后续查出别的线索,大哥哥立时便能被放回,不必太过忧虑。”

  同是宽慰的话,谁是虚情谁是假意,周素芳一眼便能分清。这会儿对着严云絮,她也软了口吻:“虽是如此,但你那大哥哥贯会低头做事,内里却缺主意。他被带回去,怕是什么都想不出了。”

   

  严云絮本就是想从嫂嫂这儿寻寻线索,便说:“若大哥哥想不起,咱们也一道出出主意。”

  “正是,好妹妹,还劳烦你和我一并想想。”

  周素芳分析:“那玉佩确是你大哥哥的,可若是有人先前知晓,仿制出一枚相同的玉佩,再故意在小花面前露出来,这般栽赃也不是难事。”

   

  “嫂嫂此言可是怀疑二哥哥?”严云絮问了一句,周素芳立时抬眼看她。

  “我失言了,嫂嫂且当没听过。”

  严云絮告了声罪,一时间不知应当如何,只好当鹌鹑,闭口不言,只伸手捡了盘中的桃花酥吃。

   

  “瞧我,一下子把妹妹弄得不敢吱声,只能当个贪食客。”

  周素芳捡严云絮咬着桃花酥,打趣了一句,接着说:“也不能说是疑心,只是瞧他刚刚那番认出图样的做派太过装模作样,实在讨厌。再者,严修文怕是不仅怀疑你大哥哥,还真心实意地期望就是他。”

  嫂嫂如此直爽地数落二哥哥的不是,严云絮不好接茬,只听周素芳换了话头,又夸起了她:

  “还是四妹妹好,我瞧着,你便不疑心你大哥哥。”

   

  “我只是觉着不会是我们自家人,”严云絮望着周素芳,像是十分感慨,“嫂嫂才是从始至终都相信大哥哥。这般鹣鲽情深,真是叫人羡慕。”

  “他那人难道我还不知?那软弱的性子,还不如我一个妇道人家,决计干不出这事。我现下就只盼着快些理出头绪,救他回来才是。”

   

  “那玉佩怎在书房,大哥哥平素未曾佩戴吗?”周素芳既这么说,严云絮便抓紧问了些正经的。

  “应是未曾戴过。他穿着都是我打理的,再者,你大哥哥管着家中的田地,戴着金玉配饰平日也不方便,他也不爱戴那些。”

   

  “那嫂嫂可知道父亲是何时给将玉佩给大哥哥的?”

  “那得有好些年了。”

  周素芳沉思片刻,一时回忆不清,严云絮便说:“玉佩既本是父亲的,那父亲必也不是凭空得来的。我是想,也不一定便是为了栽赃大哥哥,许是那神秘人便是和父亲在同一处买了相同的玉佩,无意间露了,阴差阳错却把嫌疑引向了大哥哥也未可知。”

   

  “这种说法倒也有可能。”周素芳点点头,“不管是巧合还是栽赃,横竖都是你大哥哥倒了楣。”

  “不知哥哥能否再想起什么。”说着,严云絮提议:“左右大人说了咱们可以去探望哥哥,不如明日嫂嫂前去和哥哥一道回忆回忆。”

  周素芳应了,严云絮也要去县衙照顾小花,便和她约好届时一并前往。

   

  周素芳寻她一道出门时,严云絮还在厨下忙着。听得嫂嫂唤她,严云絮探出半个身子,忙说马上便好。

  一会儿,她便提了两个食盒,一份递与周素芳,说带给大哥哥,另外一份,说是给小花炖了滋补的汤。

  提起小花,周素芳也叹了一句,直道:“是严家对不住她,劳心妹妹照料着,若还有什么需要,妹妹只管跟我提。”

  周素芳在前衙下了车,严云絮往后宅去,正遇上游远舟意欲外出。严云絮侧身让了让路,大人却停下脚步,说:“我和你一道去瞧瞧小花。”

  

继续阅读:07 重见天日(七)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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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我来时不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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